第四章 遇见他

    
    时间在每天的嬉笑怒骂中缓缓地走过。转眼间秋天的味道铺满了整个江南。一场场秋雨过后，旧式屋顶的青草已萧瑟颓败，小巷里昔日的时髦旗袍女也早已不见踪影。厨房的烟囱里升起的熏烟渐渐地多了起来。许默就在这个时候回了家。
    黑白照片里的江南，母亲生活过的小镇，高贵典雅，带着些许孤傲的气质，让人产生距离感。旧式的豪门望族，虽说被岁月侵蚀却也保持了原本的容颜。老式的木制祖屋，威武雄壮的大门，豪华的牌匾是它最耀眼的所在。婉转迂回的走廊过后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小姐闺阁。
    回到母亲的房间，第一眼望过去的时候，心里的某根弦轻轻地触动了一下。莫名的熟悉感！典型的江南风格，典型的望族小姐。简简单单的摆设却透露出贵族的气息。
    许默在佣人的搀扶下坐在了床边。中山装一手拿算盘，一手拿账本，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梅梅，回来就好好休养，爸爸这几天一直在忙店里的生意，所以也没时间去医院看你。不要生爸爸的气，爸爸是在养活咱们一家。爸爸也是没办法。”商人重利轻别离，岂是那么简单的事。许默微微一笑，苍白的脸上越发没了光彩。“爸爸，你放心。我没生你的气。我会好好休养的。”中山装见她如此说，笑了笑，晃晃悠悠地往门外走去。许默拉开棉被，才刚遮住半只脚，中山装的声音飘了过来，“这几天好好养着，哪也不许去，等好些了去跟汪公子见个面。”异样的冷言冷语，与先前的他判若两人。许默明白，这个“爸爸”的真面目渐渐地露出水面。
    许默仍旧没什么表情，接着躺下，没吭一声，仿佛事不关己的样子。这副态度倒是让旁边的佣人着了急。说是“佣人”，其实也是跟她年龄相仿的女孩，一副丫鬟打扮。大户人家，连丫鬟看起来都与众不同。
    “梅梅，你可不能答应去相亲，那汪公子是出了名的败家子，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嫁给他。”梅梅，这佣人居然直呼她的名字，难道她们关系不一般么？许默满脑疑惑，不知如何开口。佣人却是直接蹲下，一副着急的样子，“你别忘了那可是二夫人介绍的，二夫人能存什么好心，还不是想害你啊。你可得防着点。”二夫人，居然还有二夫人，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许默掀开被窝，立马坐了起来。佣人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二夫人是谁啊？”佣人一手摸着胸口，满脸的诧异，来不及等她反应，许默直接拉她坐下。“你给我好好说说，谁是二夫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二夫人就是老爷身边的服侍丫头啊，谁不知道她是将来的二夫人啊，整天跟老爷眉来眼去的，一股狐媚样，骚的很。”国家实行一夫一妻制，该有的法律还得遵守，她老爹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虽有色胆，却没那本事娶进门，这“二夫人”的美梦怕是要落空了。许默接着躺下，不再理会那些事。佣人却没看见，一条接一条，把整个家庭的情况细细地说了一遍。许默起初还听的起劲，后来却是哈欠连连，最后却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
    难得的睡到自然醒，许默在床上左滚右爬，柔软的棉被带来的舒适安逸感可比现代工业品要好得多。现代社会竞争激烈，许默每天都是早早地出现在图书馆，用坏的闹钟一个个地摆在墙角，甚是可爱。压力之下，连睡懒觉的权利都被剥夺。这会虽已醒却想好好地享受番。
    昨天佣人的谈话已让她摸清了大概。大家族背后的肮脏比她料想的还要深。这也让她稍稍对生母释怀。如此复杂的生活环境换谁也有无奈之处。杜家的繁华她也算见识了一二。
    佣人的再三催促，她才懒洋洋地起身，洗漱完毕已是上午十点。父亲派来的伙计早就把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告知清楚。她不想却不得不去。汪叶寒，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相对于她是心头永远的痛。亲生父母的丢弃，恐怕是这辈子永远无法痊愈的伤口。
    许默换了身装束：蓝色的旗袍领衬衣，黑色的棉布裙，黑色的布鞋外加白色的长筒袜。垂肩的两条长辫给这身装扮添加了几分清纯的色彩。旧式的学生妹果然还是光彩照人。
    许默带着那个年纪相仿的丫鬟，从后门偷偷地溜了出去。杜家的庭院比她想象中的要宽几分，左拐右拐，费了好些劲才到了门口。
    后门外是一条长长的巷子，偶尔有路过的人群，大部分时间还是寂静的模样。“梅梅，咱们这样出去不太好吧？被老爷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丫鬟开口，一脸的惊慌失措。许默拍了拍她的肩，手指在嘴唇边停了停，示意她住口。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朝街头走去，许默是一脸的轻松愉快丫鬟则是一脸担惊受怕的样子。
    久违的太阳慢慢地从云层里爬了出来，照在湿漉漉地水泥地面上，和着远处吹来的风，一阵阵凉意从裙摆下钻进来，许默打了个寒颤。
    跟民国剧里一样的场景，热闹的大街，忙碌的人群。穿着冬式旗袍的高挑女郎，粗布麻衣的下层人民，街角的乞丐，轿子里的富太太，一切的一切是那样的真实与热闹。这个地方，莫名来到的这个地方，是那样的真实与繁华。虽然从养母的口中她略微知道些实情，可是当自己亲身经历时还是觉得震撼无比。
    “卖包子喽，又香又大的包子，不香不要钱。”包子铺的伙计每天重复的戏码，一个比一个更卖劲的吆喝。许默站在街边的蒸笼前，看着伙计麻利的动作，听着他们的吆喝声，感觉像回到了学校旁边的包子铺。她轻轻地拿起一个刚出笼的水晶包，顺手朝嘴里送去。“真的不香不要钱吗？我就觉得不香，那我不给钱了。”吃到一半转身要走。店里的伙计见有人找茬，忙放下手里的活拦住她的去处。“哎，我说这是谁家的疯丫头，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撒野，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自个儿是谁。”许默不恼不气，“不是你们说的不香不要钱吗？我觉得不香就不给了。你们商人还说谎不成。”可不是真不给钱，这台词古装剧里听多了，这会可真想戏弄戏弄这些个伙计。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有说笑的，有赞扬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想故伎重演的。丫鬟被这阵势吓了一跳，拉了拉许默的衣角，“梅梅，咱们还是不玩了，给他钱吧。要是被老爷知道了，我可真死定了。”“我可不给，是他们自己说的不香不要钱，不带这么讹人的呀。”许默故意顿了顿，提高了分贝。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掌声，伙计一副尴尬的模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大家都散了吧，耽误人家做生意可不好，都是小本买卖，人家也要养家糊口。”180的个子，一件旧式长衫，干净亮丽的短发，看着像个读书人。末了从口袋掏出一张纸票，“这位小姐的包子钱我替她付了，不用找了。都散了吧。”
    伙计像是看到救星般，接了纸票，挥手朝向围观的人群。图个热闹的人群见事已明了，渐渐地退了出去。
    许默像是被雷击一般，定定地站在那，看着他掏钱，看着他说话，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耳朵不知何时变得绯红，脸颊也被染上了粉红的色彩。
    人群散去，他缓缓地朝街头走去，还未完全跨出，许默一把拉住他。“你叫什么名字？”他笑了笑，伸手拉开她的手。“我叫什么不重要，一个包子的钱不多，人家是小本买卖，还望小姐以后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我知道小姐不差这几个钱，我也知道小姐只是存心觉得好玩，并没有不给钱的意识。只是这会是做生意的好时机，小姐这一闹可是耽误了人家不少时间呢。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许默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间哑口无言。他说得对，自己确实是觉得好玩，可真没想到会耽误人家的生计。许久，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们走吧。”走了几步路也不曾见后头有动静，她转头，丫鬟一副花痴状站在路边，望着那人远处的背影。她过去，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她才从花痴中醒了过来。“梅梅，他好帅啊。”天，又一个花痴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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