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意外

    
    汪家的生意有了之前丁家的暗中支持越做越大，不多久就掌控了永新镇的支柱产业。和杜家联姻后又加强了北边市场的掌控力。放眼望去，整个永新镇，除了阮家，丁家外似乎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对手了。
    汪家的工厂设在永新镇的郊外，离镇中心有一些距离。工厂的工人都是清一色的壮丁。设厂之初也曾招过女工人，可是接连发生几起女工人受辱事件后汪家祖母做主辞退了所有的女工人。工厂从那以后只招收壮丁也成了不成文的规矩。
    许默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每天都有燕无双伺候着，汪月韵偶尔陪她解解闷。她的小日子过的不知道有多舒服。
    汪叶寒从那日起倒是每天下午过来看望她，只是每次来都呆短短十分钟，绝不会多超过一秒。
    连续几日的阴雨过后天气渐渐好了起来。深秋的太阳晒在脸上并没有火辣辣的感觉，倒是多了几分久违的温暖。
    燕无双扶了她到了一楼的院子里。
    天气好，医院里来来往往的病人也多了起来。燕无双找了块干净的地方，铺了块手绢让她坐下。
    许默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时光，看着坐在旁边的燕无双忽然间有股莫名的感觉。
    “无双，有你真好。”她撩了燎额头上垂下来的刘海，看着远处天空中飞过的候鸟，声音软绵绵，像是在倾诉，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燕无双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那群自由飞翔的鸟儿。而后双手圈住了双腿，把头埋在膝盖中间。乌黑的长发顺着肩膀滑了下来，停在修长的小腿边，一个低头，淹没在了黑色的海洋里。她缓缓开口，像是在回忆一段往事，又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有什么好，我连最基本的自由都没有。”顿了顿，语速加快了些，“连回忆都没有的人有什么好的，还不是废人一个。”
    许默从没有听她提起过自己的家人，问了她好几次总是被她以各种理由推搡掉。她的过往对她来说就像是一张洁白的纸张，毫无瑕疵，异样的纯洁，同时也保持着一无所知的神秘感。
    因着好奇，她也间接问过钱太太好几次，可是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一句话：燕无双是她从孤儿院领回来的孤儿。
    她倒不相信“孤儿”这一说法。燕无双身上的气质和魄力与生俱来，绝不是孤儿院里长大的小孩所具有的。
    偶尔在月圆之夜，她和她坐在长廊里赏月时会听见她口里跑出来的“爸爸”“妈妈”以及那个恶毒的把她推向悬崖的“姐姐。”可是等她再细问时她却说想不起来了。是想不起来还是不愿意想起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
    微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她打了个寒颤，看见陈秋贤骑着自行车正往她们这边走来。
    陈秋贤其实算的上是永新镇里数一数二的大帅哥，除了汪叶寒和阮城良怕是再也找不出可以和他相媲美的人了。只是这样帅气的他终日里除了工作还是工作，让不少慕名而来的名媛千金扫了兴致也让排队等候的姑娘们失了耐心。
    铃铃铃，老式的自行车，铃声倒是清脆的很。燕无双抬头，看向他的眼睛变的愉悦起来。“哥哥，你下班了？”
    陈秋贤点点头，朝后座努了努嘴，“上车，带你去兜风。”
    燕无双有些意外，霍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几十秒的时间，拍手的动作却变的缓慢下来。她低下头，看着坐在地上的许默，有些手无足措。“我看我还是不去了吧，我要照顾梅梅呢。”
    陈秋贤祈求的双眼望向许默，嘴角却是隐藏不住的笑意。“杜小姐，我想带无双去兜风，可以不？”
    燕无双其实很想去，可是想到梅梅一个人在这医院里一时间又放心不下。许默当然知道她的心思。这丫头平日里总是陪在自己身边，连外出的机会都少的可怜，她又怎么忍心拒绝呢。
    “无双，你放心地跟陈医生出去玩吧。我再坐会就上楼去了。等会小妹会送饭菜过来，有她陪我不会有事的。”
    今天下午就当好好地放她半天假吧，让她放松放松也好。
    燕无双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慢慢地走向了后座。“梅梅，那你好好照顾自己，我去去就回。”
    “嗯，你好好玩，不要着急回来。”许默朝他俩挥挥手，眼底的色彩变的复杂起来。
    直到他俩的身影消失在医院的拐角处，她才慢慢地回过神来。
    陈秋贤，燕无双口中的“哥哥”，身份隐秘，做事谨慎。关于这个人，医院里也极少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大多数的人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号，可具体是谁有些什么事迹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无双会跟他那么熟？他们是什么关系？许默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脑海里忽地闪出了一大串疑问，她真想知道这背后的故事。
    生父和生母的故事她从养母那里或多或少地了解了一些，可是这个燕无双却是听都没有听说过。她是谁？和亲身父母的人生还有多少未展开的故事？疑惑！她站起身，拍了拍双脚，弯腰捡起地上的手绢。这样的故事看来只能等着时间来解密了。
    燕无双坐在后座上，轻轻地搂了他的腰，把脸沉在他的后背里，直到很久以后才悄悄地挪开。
    陈秋贤一路狂奔，到了象湖边才将速度停了下来。
    大太阳照耀下，所有的一切都被涂上了一层金黄的色彩。大片的农田曝露在明晃晃的纱幕里，一览无遗。大片大片的稻田，早已被这徐徐吹来的秋风刮干了眼泪。除了几个拾稻穗的孩童外空无一物。这份寂寞让人看着悲伤。
    “哥哥，你说我该怎么做？”燕无双站在避雨亭内，看着远处的孩童，眼里有了泪水。
    陈秋贤把自行车靠在旁边的圆柱上，轻轻地走进她。侧身站在她身后，看着她那纤瘦的身影，有些担忧。“报仇这件事总归是不太容易。要是你下定了决心，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只是我希望你考虑清楚，这样付出所有就为了让那个人得到惩罚到底值不值得？”
    她转头，两行泪珠滑过脸庞，掉在冰凉的石凳上。“我也不知道值不值得，只是我一想到那个夜晚，想到我妈的惨死我就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她们母女俩过的那么好而我跟我妈却要遭受非人的待遇。我妈这些年受的苦都是因为她们母女两，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陈秋贤伸出手，轻轻地覆在她肩上，顺手一扬，燕无双的头就这样靠在了他的肩上。“好，既然你决定报仇那我就好好帮你部署。”
    燕无双闭了眼，打心眼里喜欢这样的时刻。安静，舒适，不带任何仇恨的味道，她的生活本该如此。
    许默穿着病号服，一个人在二楼的走廊里晃来晃去。没了燕无双的陪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实在是无聊透顶。
    神清气爽的天气，没有夏日的焦躁，没有冬日的严寒。镇里的老太太们可是喜欢的不得了。
    她双手撑在围栏上，看着远处屋檐下打麻将的老太太们，心生羡慕。不知道自己年老时能不能过这么安逸闲适的生活。
    医院的大门外，有个人影缓缓走近。不经意的一抬头，像是认出了她，老远就向她开心地挥着手。
    一顶白色的镶边草帽，一袭天蓝色的蕾丝长裙，淡雅艳丽。乌黑的长发服服帖帖地垂在脑后。脸上闪烁着明亮的色彩。
    待她走进，许默才看清她的容貌。居然是汪月韵！
    “大嫂，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小心着凉。”汪月韵提了汤盒慢慢地爬了上来，高跟鞋的底子很有频率地摩擦着水泥地面，发出哒哒的声音，妙耳动听。
    “无双她出去了，我出来走走。”许默接过她手里的汤盒，转身进了房内。汪月韵跟在她后面，摘了帽子，顺手挂在了挂钩上。
    “我哥今天来过了吗？”她一手揉着头发，一手整理着身上的蕾丝长裙。
    “他已经有两三天没来了。我不强求。”许默笑了笑，关于汪叶寒她真的不强求。这段婚姻里，除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在乎的并不多。汪叶寒是不是传说中的纨绔子弟，是不是如谣言盛传的那样外面女人满天飞她还真不是特别的在乎。
    “哥哥他，”汪月韵撇了撇嘴角，小心翼翼，眼睛直直地望向许默，“最近工厂里的事太多了他跟二哥都在帮爸爸和叔叔的忙呢。”
    许默打开汤盒，笑了笑，“妈妈做的鸡汤么？”自打住院以来，汪母从没来看过她一回，可这鸡汤却是每天都做，每次都叫这汪月韵送了过来。
    “不是，这是祖母做的。祖母看母亲每天都做，怪累的，叫她休息一天。”
    难怪不一样！汤水里的油水明显比以往多了许多。汪母的汤水每次都清的见底，今天的却要浓稠的多。
    “母亲她今天不在家？”难得休息一天，还是祖母亲自开口放的假，她应该会回娘家去吧。
    “嗯，母亲去工厂了。”
    “去工厂？”许默拿起的筷子差点掉在了地上，这个答案可是超出了她的想象。印象中汪母是传统的好媳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家族的生意一向不怎么插手，居然会去工厂？
    “嗯，听说工厂出了点事。”汪月韵也很好奇，平日里母亲最不喜欢的就是去工厂，今天却像是受到什么吸引一般，一大早就匆匆忙忙地往工厂跑出。好在她出来的时候问了问管家，才知道工厂出了点小事。可具体是什么事他又回答不上来。
    “希望不要出什么大事才好。”许默拿起汤勺，舀了点鸡汤放在了白色的瓷碗里，顺手递给她。
    汪月韵忙起身接了下来，拿起汤勺，津津有味地喝了起来。“嗯，希望如此。”
    一顿饭的功夫还没完医院大门口忽地响起了警报声。乌拉乌拉的声音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各病房的病人们争相往门外涌去，好久没有听到这刺耳的警报声怕是哪个倒霉鬼今天不小心触了霉头吧。
    汪月韵跟着人群走了出去，站在二楼的走廊里，看着底下进进出出的医生和护士，忽然间心口有点难过。说不上来的难过，心里莫名的紧张，像是有人揪着自己的心使劲地往外拽。
    突然的呐喊声把许默的心给吓的砰砰跳。汪月韵像是受到什么打击，声音恐怖的像是碰到了世界末日。
    “大嫂，大嫂，你快来看。我哥，无双姐还有陈医生。他们，他们全都受了伤。”汪月韵在看见汪叶寒被人抬着走下来的一刹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可是接下来的两人却让她彻底傻了眼。
    三个人浑身黑乌乌地被人从救护车上抬了下来。奄奄一息的样子，让人看了心寒。
    许默一个心急，踉跄一声，差点摔跤。好在她及时扶住了病床的护栏，这才没有滚落在地。
    汪月韵先她一步跑了下去。她扶着走廊里的护栏，一步一步，脚底像是灌了铅块。
    急诊室的红灯亮了起来，三三两两的护士端着急救用品进进出出。全医院最年长最权威的专家被请了过来，事态比预想中的还要严重。
    汪月韵满脸泪水，躲在角落里泣不成声。见她到来，颤抖不已。“大嫂，工厂失火。他们全被烧成这样了。”
    许默眼中一黑，直直地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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