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34 无家可归

    兵人静默了几秒钟，说道：“三头人说，他们做出征服宇宙的决定是在几个托卡从宇宙中心回来后制定的，这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们探知了宇宙的终极秘密，这个终极秘密促使他们萌生了一个新的使命，也就是对这个宇宙的生命进行改造，把碳基生命改造成硅基生命；第二，这个秘密也可能是某种危险，这种危险是他们靠自己的力量无法对抗的，他们必须调集全宇宙的生命为自己加持力量。”
    “可能性有很多很多，比如：这个宇宙其实是一个整体，它是活的，硅基生命才是这个生命体需要的东西，碳基生命是一种异化，为了保持宇宙这个生命体的活力，必须清除碳基生命。就像人体内的细菌一样，硅基生命属于益生菌，而碳基生命属于病毒，益生菌能与宇宙机体共存，病毒却会伤害机体的健康，所以要被清除。”陈光双手拄着拐杖，眼神空洞的直视前方。
    兵人摇了摇头，说：“这个想法很……有趣，但我想也只有再见到三头人的时候，才有可能知道答案。”
    陈光木然的点了点头，收回了心神：“不管怎么说，如果三头人真的能以接近光速的方式进行宇宙航行，并且没有被银河系的其他高等生命消灭，现在距离地球也不会太远了。”
    “他们准确的到达时间我们是无法预测的，因为根据他们的估算，银河系中大约有1.5亿个高等文明，就算按照一年消灭一个行星文明来计算，他们也至少需要几千年到上亿年。无论是最快还是最慢，地球生命都有充足的时间来应对，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可以忽略它。”
    陈光摇了摇头，否定了兵人的说法：“这是最保守的侵略方式，如果他们真的采用这种方式，他们的改造计划就注定会以失败告终，因为宇宙是在不断膨胀的，这样的话他们的入侵速度将永远也赶不上宇宙的膨胀速度，所以他们不会这样做。我想他们只是洒向宇宙的一粒种子，每到一个星系，就会生根发芽，把自己的基因无限复制下去，哪怕是一百年才能完全征服一个文明，再用一万年发展出能够进行星际入侵的文明，这个新生文明再以同样的方式向其他文明星球散播种子……如果是这样的话，想要完全占领一个星系，可能连一百万年的时间都用不了。”
    兵人点了点头，说：“教授，您说的对。”
    兵人并不是在恭维陈光，因为他觉得对方说的很可能正是三头人采取的策略。一方面，从理论上来说，这种策略无疑是最野蛮但却最有效的，也只有这样做才能跑赢宇宙的膨胀速度。而且，从他和三头人的对话中，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比如，三头人说他出生于仙女座星系，可又说他的母星并不在那里，这只能说明，他很可能就是上一个种子文明占领了他的母星后被改造出来的文明，并且，他还说过，那些低智的金属生物经过演化也能达到一定文明高度。这两点迹象都可以证明陈光的这种推论。兵人又想，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三头人也绝不会是第一个种子文明，它很可能是种子文明很多次改造变异的生物，也就是说，他们这个种族在最初阶段，跟虚拟世界中的金属生物一样。
    那么，另外一个问题立即从他的脑子里跳了出来：最初的那个种子文明到底来自哪里？他们又长什么样？这是一个最能勾起兵人好奇心的问题，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
    “你在想什么？”陈光见兵人又陷入了短暂的静默中，于是问道。
    “我在想，最后我们要面对的可能不是三头人，而是一种不知道长什么样子的生物。”兵人说。
    陈光点点头：“应该是这样，而且我们不可能预估入侵者到达地球的时间，很可能在几万年后，也可能就在明天。”
    “还有，我们可能也无法提前去为战争做准备，因为我们不知道侵略者是一种什么样的文明，以什么为武器，我们唯一能够确定的只有他们是一种硅基生命体。”
    “也不见得。”橙光那双混浊无神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他抬起头，直直的盯着兵人，“宇宙中的碳基生命尽管生命形式不同，文明方向各异，但却有着共同的弱点，这个特点在硅基生命中也一定适用。”
    “是的，教授。”兵人说。听到陈光的这句话，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次的冒险不光对人类来说意义重大，对机器人来说可能也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说说顿吧，你刚才说你在黑洞内看到了顿所做的事情？”陈光又问。
    “是的，也许是我身体内还带着顿的某些基因，我看到了他——也就是另一个我自己的经历。顿在黑洞吸引进去后，他确实穿越了时空，在一颗正在被黑洞吞噬的星球上重新凝聚成为实体，那是遭受三头人摧毁的一颗行星碎块，在那里，他修复好了一艘被遗弃的太空飞船。后来，这个碎块被一颗中子星捕获，于是他利用飞船改变了这颗中子星的旋转速度，用它向地球发送了脉冲信号。也就是你们接收到的那段信息，他其实是想提醒人类，有一种硅基文明的侵略者正在仙女座星系肆虐，而且他们已经向银河系进发。”
    陈光无奈的苦笑起来，感叹道：“唉，在宇宙尺度上传递信息，这已经是一个伟大的壮举了，没有人能比他做的更好。”
    “但有一个问题我搞不明白，我穿越黑洞后还能够保持意识，是因为在进入虚拟世界之前，您锁住了我的意识，顿为什么也能够保持自我？”
    陈光举起拐杖，轻轻戳了戳兵人，说道：“就像刚才你自己说的，你就是顿，顿就是你。你知道，黑洞可以扭曲时间，不然的话，顿发出的讯息也不可能会出现在二百多万光年外的仙女座星系，你们进入黑洞的时间虽然有先后，但在黑洞里，这两段时间是不分先后的，也就是说，我锁住了你的自我意识，这种锁定同时也作用到了顿身上，因为你们俩其实是同一个人。”
    兵人静默了片刻，还是无法将这个逻辑完全理顺，可有一点他是能够明白的，黑洞将时间无限拉长，时间在黑洞内是静止的，无论两段时间哪一个在前哪一个在后，在黑洞内都属于静止的状态，静止的时间也就无所谓前后了。
    他不想再纠结这个有些玄乎的问题，见陈光没有更多的问题要问自己，于是开口问：“教授，现在我能向您提几个问题吗？”
    陈光咧开干瘪的双唇，惨然一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个基地已经荒废很久了，荒废的原因是机器人基地已经被摧毁，机器人文明在地球上已经不复存在，所以，人类也没有必要继续将这个基地运营下去。”
    “你是说……”兵人吃惊的看着眼前的这个老人。
    老人点点头，叹了口气，带着悲怆的声调说：“是的，孩子。人类背弃了自己的诺言，向机器人发动了战争，机器人失败了，你们的家园也被人类摧毁，你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