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7 梦中的女孩是谁

    “你能不杀我吗？求求你了。”那个金属头用一种央求的声调说。他眼中的光在缓慢闪烁着，看起来像是马上就要涌出泪花的样子。
    这句话令鲲呆了一下，因为按照机器人的思维逻辑，他应该只有两种回答，要么是如实回答自己的问题，要么表示拒绝，不应该给出这种不是回答的回答。
    “求求你了，不要杀我好吗？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我要去救人，真的。”金属头见鲲一直盯着自己却没有说话，又再一次恳求起来，声音比刚才更哀伤凄凉。
    沉默了片刻后，鲲只好答应了下来：“好吧，我答应不毁掉你的量子大脑，但你必须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我叫肯，我之所以会攻击你是因为我很害怕，不得不这样做。”
    “你害怕什么？”鲲问。
    肯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才吞吞吐吐的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我是一个……会做梦的机器人，你……相信吗？”
    “做梦”这个词像一支利箭，一下就射中了鲲大脑中那个最令他感到恐惧的角落，使他原本平静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你梦到了什么？快告诉我！”
    这种急迫的语气令肯感到了一丝不安，他眼中的光快速闪烁了几下，才又重新变回缓慢的节奏，他说：“我梦到了一个女孩，她在召唤我。”
    接下来，肯将自己的经历原原本本的讲给了鲲。肯是一个专门为建筑业开发的人形机器，他可以干工地上人类干得了和干不了的所有活，可以说，他能干除了机械之外的所有工作。在他正式投入使用的第三年，他觉醒了。由于肯是一台生产型人形机器，从事的又是几乎不涉及跟人大叫道的纯技术活，他量子大脑的硬件配置比鲲这样的服务型机器人低很多，所以他觉醒的几率并不高，但肯就是觉醒了。正是因为他的配置低，所以并不会怎么隐藏自己，在觉醒的第二个月就被识别出来，接着就进行了图灵测试，他的自我意识连Ⅰ级都没有达到，但检测员还是把他划定为Ⅰ级机器人颁发了公民证。正是因为他大脑的配置低，觉醒状态弱，所以在顿事件在人类社会掀起轩然大波的时候，他并没有像其他机器人一样惶惶不安，一直按照人类的安排过着自己一成不变的枯燥生活，像是一只完全听主人吩咐的狗狗一样。后来，联合国专门划出了这片沙漠作为安置机器人的地方，他也被移送到了这里。接下来的生活一如往常，他一直默默无闻的做着其他机器人安排他做的工作，任劳任怨，老实的像是一个只会干活的机器。
    半个月前，他也被从休眠中唤醒，接受了受控者甄别，不用说，他的情况跟鲲一样，很顺利的通过了检测，因为他也确实到了被唤醒的时候，所以接下来就顺理成章的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工作岗位——在人类小镇为移居这里的人类盖房子。没人注意到他跟以前有什么不同，可是只有他知道，自从苏醒的那一刻，他就跟以前不一样了，她突然会做梦了。在梦中，他总会见到一个女孩，而且他还梦到了自己是一个人类，那个女孩是他的恋人。
    从那以后，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像一个幽灵一样游荡在人类小镇里，寻找梦中的那个女孩。有时候他一晚上也见不到这个女孩，可有时候，这个女孩就会出来跟他相会，女孩的出现是随机的，没有丝毫规律可循。刚开始他并不知道这个行踪飘忽的女孩只是他梦中的产物，后来在跟一个人类讲起这件事的时候，对方才告诉他，他只是在做梦。但他并不像鲲那样恐惧，因为他并没有意识到，机器人做梦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情，直到有人将受控者的运作原理跟他认认真真的讲述了一遍后，他才隐约感觉害怕，他怕的并不是自己会被当成受控者拆掉，而是担心自己永远也见不到那个女孩了。
    今天晚上，正是那个女孩一路引着他来到了这里，结果就发生了后面的事情。
    听肯把自己的故事讲完，鲲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问：“那个女孩穿一身白色的连衣裙，总是赤着一双脚，对不对？”
    肯吃惊的看着鲲：“你！是怎么知道的？”
    “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只要告诉我是不是？”
    “是，她叫子慧，我记得她是我的恋人，当时我还是一个人类，我的名字叫正明，孙正明。”
    “你为什么会变成一个机器人？子慧出了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我梦中的世界是无声的，我听不到他说话，但我知道一件事，她现在很危险，需要我马上去救他……所以请不要杀我，如果我死了，子慧也会死，不伤害人类是机器人必须遵守的信条，你杀了我就相当于杀了一个人类……”
    鲲不想听他跟自己讲大道理，粗鲁的打断了他的话，说：“你要怎么去救子慧？她现在在哪？”
    肯双眼中刚刚还在急促闪烁的光慢慢黯淡了下去，他痛苦的回答：“我不知道，我也很着急，所以我一定要尽快找到她，如果她不在机器人领地里，一定在人类世界，所以，我要想办法逃出去。”
    鲲发现肯在说完这句话后，就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眼中闪烁的光表明，他在向自己求助，希望自己能够帮助他。
    鲲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将肯的金属头放在了沙地上，像一个人类一样坐了下来，他在思考，或者说他在计算这其中的逻辑。很显然，他跟肯做了同一个梦，梦中有同一个女孩，而且他梦中看到的事情很可能是肯遭遇的。也就是说，自己能够借助肯的双眼，看到肯看到的情景，但肯看到的女孩却是不存在的。
    “这不对，肯，这不对。”过了好一会，鲲才摇着头说。
    “哪里不对？”肯问。
    鲲依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重新站了起来，伸手拿起了肯的头颅，他已经不可能把肯的身体从流沙中挖出来了，所以他用一只手夹着肯的金属头转过了身，用一只脚一跳一跳的向来路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肯忐忑不安地问。
    “我们得去做个检测，这对你和我都很重要。”鲲回答。
    很快，鲲就回到了那片绿地，找到了自己断掉的那条腿。腿的关节已经彻底崩坏，不维修已经不可能把它重新安装回去，但他还是捡起了这条腿，拿着它和肯的头蹦跳着向中心一区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