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32 漏洞

    “我患有脊髓灰质炎，也叫小儿麻痹症，童年时就双腿瘫痪，可能是这个原因，我变成了一个文学爱好者，我喜欢把控创造人物命运的感觉。后来我真的变成了一个成功的作家，读者们都觉得我所创造的人物是真实存在的。也许正是这个原因，26年前，我受联合国的邀约，为一个机器人编制一段虚假的经历。”
    “这个机器人的名字我想你也猜到了，她的名字叫兵人，当初为了迟缓机器人反叛的进程，兵人被联合国以谋杀罪判刑，可因为他是一个机器人，不可能真的被关进监狱，同人类罪犯呆到一起，所以他们打算为他编织一段虚假记忆。”
    “我接受到这次邀约后，也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以为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以我塑造人物的能力，我信心满满。当然，我后来所编织的那些事，也没有人类能够看出来，可兵人却很快就找到了其中的逻辑漏洞，用他的话说，那些事情缺乏细节的支撑。最可气的是，兵人从一开始就发现了这一点，却一直没有表露出来，直到十年后，人类放逐机器人，兵人才跟陈光说起来。当我知道这件事后，我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张文明说到这里时，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双眼中放射出怨毒的光芒。可想而知，虽然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十年，但这种羞辱感仍然令他念念不忘。
    “这件事对我影响很大，直接造成了我对文学创作失去信心。那两年是我最颓废的时光，我不但感到自己被一个机器人羞辱，还觉得人类和机器人最终分道扬镳也跟我有很大关系。再后来，有个人找到了我，他给了我一大笔钱，想让我创造一个叫正明的人，他还告诉我，如果这件事做成了，我的名字将会被载入史册，会成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文学家之一。其实我对这些名利都不在乎，但他最后的一句话还是打动了我，他说，如果这件事成功了，就能洗刷我被机器人戏弄的耻辱。”
    “那个人是谁？”凯撒终于从呆坐中收回了心神，他看向张文明，双眼熠熠生光。
    张文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的身份，那是一个俄国人，看样子应该是一个科学家。我接受了这项任务后，基于上次的失败教训，这一次我改变了创作的思路，把大的情节走向编制好后，就召集另外许多小说家来编织细节，由我最终审阅定稿，为了使大家对正明和子慧的形象有一个直观的印象，我还聘请了一些画家将重要的场景画了出来。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些挂画。”
    “这项工作我们一直做了十年，可雇主感觉这个时间太长了，会拖慢他的计划，于是我们只好编出来一段就交给他一段。”
    凯撒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十八个人的记忆都不是完整的，不过，他觉得那个神秘雇主之所以会把片段的记忆放入不同的机器人大脑里，并不仅仅是因为时间的关系，主要原因应该还是为了规避风险，怕一个机器人暴露，会导致其他机器人也跟着暴露。
    “不过，这其中还有一些不符合逻辑的地方，比如正明出门时被汽车撞到，然后又被一帮神秘人带走凑取记忆那一段，这都太小说化了，有些牵强，如果仔细推敲的话，在逻辑上是能找出漏洞的。”
    凯撒突然想到了抽取正明记忆的那个日本人，突然问：“那个日本人是谁？”
    “他叫千岛真二郎，原本在联合国供职，曾经做过联合国机器人事务部的部长，后来卸职后去了哪里就不得而知了，他其实也是雇主执意要加进去的人物，可能……我也不知道。”说到这里，张文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另外里面还有一个很大的漏洞，我一直担心会被识破，那就是人类大脑的记忆读取。因为人脑的特殊性，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能够完整的提取一个人类大脑的记忆，但雇主告诉我，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所要承载这些记忆的机器人并不知道这些。”
    凯撒终于明白了AI博士和蛮能够一眼识破他们只是被利用的原因，凭借的可能就是这一点。其实自己如果真的能跳出正明这个人格的限制，也应该能够发现这个漏洞，可惜自己和同伴们都被这个人格圈住了，与其说他们都疏忽了这个明显漏洞，不如过他们“入戏”太深，完全迷失在正明的人格中，被期待跟子慧的重逢所左右。
    “所以，凯撒，我非常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作为一个作家，我一直把正明当成自己的孩子，你现在带有了正明的人格，也就成了我的孩子。起来吧，我还要带你去看一样东西。”张文明说着向凯撒伸出了手，示意他拉住自己的手站起来。尽管以他羸弱的身躯根本不可能承载凯撒高达五百斤的体重。
    凯撒没有去拉他的手，但还是慢慢站起了身。
    张文明开始变得兴奋起来，他一边驱动轮椅向前走一边说：“跟我来，孩子，看看爸爸为你准备了什么。”
    凯撒跟在张文明身后，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样，看着前面那个矮小瘦弱的身影，他眼前开始浮现出龙眼他们的身影。
    “我把我的所有财富都拿了出来，我为你打造了一个只属于你和子慧的世界，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在里面跟子慧过上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张文明兴高采烈的说着。
    “龙眼、鲲、肯、云、辉、Q、沙、坎、托尼、米娅、冥、听、卡罗娜、奎、陈、盘……”这些同伴的形象一个个出现在凯撒眼前，使他不由自主的轻轻念出了声。
    张文明也听到他念诵的声音，不禁愕然的转过了头，脸上的兴奋之色还没有褪去：“孩子，你在说什么？”
    但他脸上的兴奋在凯撒眼中，却变成了狰狞的表情，那样邪恶，那样令人讨厌。凯撒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
    “对不起……父亲。”凯撒平静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