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老太

    我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微颤：
    “是真的，孙老师没冤枉我。”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老高此时的语气倒没怎么变化。
    “我也说不清，可能是……不想让妈失望吧。”
    “那你觉得你妈现在是愤怒多一点，还是失望多一点？”
    “……爸爸对不起，害你和妈妈失望了。”
    “爸爸……不知道你原来压力这么大，为什么不早告诉爸爸妈妈呢？”
    老高的语调依然平静，力道却像是小时候那宽厚手掌在轻拍我的脊背，哄我入眠一般。瞬间，泪水便夺眶而出。
    老高慈爱地摸摸我的头，细细询问起我最近的学习和生活情况……谈话结束后，我跟苏女士道了歉，老高又纠正了自家老婆对孩子教育方法的一些错误之后，风波才总算平息。
    上床之后，没过多久我就沉入了甜梦之中。
    这回摆在我面前的是一张大大的圆桌，上面摆满了我家乡的特色吃食。有鲜美诱人的红烧肉，清润澄明的炖雪梨，还有正冒着热腾腾香气的各色包点，直诱得人食指大动。
    但正当我伸手去够那笼屉里的大肉包的时候，却被一杆银质蟠龙纹烟枪截住去路。抬头一看，正是我家苏女士她亲爷爷。几乎没时间反应，脸上便笑开了花。
    “阿祖，我正好有点饿~”
    “这些吃食是招待客人的，轮不上你！”
    言毕，他将压着我手臂的烟枪一收，开始嘬上了。
    “客人，谁啊？”
    “来了你就知道。”
    等了好一会，门口才陆陆续续走进来了几个人。
    我一瞅来人，募地就睁大了双眼。这些人……怎么都留着辫子头？再看他们身上衣着，还净是清朝的官服！我斜着眼看着身边这位老烟客问：
    “阿祖，没想到您跟僵尸还有些交情……”
    边说话，边往他身后躲着。
    “浑话！你看清楚了，那是僵尸？”
    我揉了揉眼，看他们行动自如的样子，确实不是僵尸……
    “那，那他们是谁？”
    “那边那个是我的曾祖父，那边的是我的曾曾曾祖父……”
    老头不厌其烦地跟我一一介绍下来，舌头也没有打结的迹象。我了然：
    “原来都是苏家祖先啊~”
    “不过，为什么要请他们吃饭呢？”
    “……正好余了些香火。”
    多余的香火，哪里来的？我仔细回忆了下，暗道这老头莫不是将前两天我孝敬周爷爷的香火给截胡了吧！？
    “咳咳，混账！姓周那小子这两天也不缺这点香火，你何必反应那么大！”
    我撇撇嘴，心想：
    ‘不愧是汉奸的后代，这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
    没想到头上立马就挨了一烟枪，老头声音有些颤抖：
    “自以为是的孽障！该打~”
    “我哪里自以为是了？本来就是！还不让别人说……”
    看着又缓缓举起的烟枪，嘟囔声却很没出息地愈渐小了下去。
    片刻后，我松开了捂住脑袋的双臂，抬头却见老头正转着眼睛思索些什么。如果我没眼花的话，他这会儿正对着那一群曾曾曾祖父奸笑。
    我见没我什么事了，便转身想溜。心道前几次都是自己不想清醒的时候醒过来的，怎么这回主动想清醒了，半天却还在这个地方？
    “别费力气了，时辰还早，再待会儿。”
    老头背对着我站着开口。
    “那让我做啥？我俩在这说了这么久话了，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是根本看不见我们吧。”
    我顿了顿
    “所以，我还不如先回去。”
    “哼！你这个女娃，脑子倒还灵光。”
    我不屑地吐吐舌头，决定不搭他的腔。
    “不过，有件事还等着你去做~”
    他话锋一转，我一句‘什么事’正呷在舌尖还没出口，便觉一阵头重脚轻，晕得天地都分不清楚了。
    当我重新捡起意识，胃里便觉一阵翻江倒海。实在是忍不住，便哇哇吐了起来。刚吐完，涕泗横流的我发现，眼前景象又调转了个个儿。
    “当家的，娘又吐了，你快来看看啊！”
    眼前这位农妇打扮的女人一个劲地朝外喊着。双眼迷蒙的我，觉得有什么东西抵在胸口，呼吸远不似平常顺畅。而当我垂下头，看到被子上一滩花花绿绿的粘稠物似还冒着些热气时。又被那味儿勾得吐了一次，不过这次遭殃的地儿换成了床边坑坑洼洼的黄土地。
    “娘，没事啊！我给你换，你别哭！”
    妇人双手颤抖，不知是被熏的还是被熏得实在忍不住了。但这一点也不耽误她手上功夫，不一会，干净的被面和干净的我就又重逢了。
    我抬起自己的一双手，是的，眼前这双手除了是可以由我控制之外，没有一处跟我记忆中的手重叠。这确定不是风干了的萝卜皮？然后，又指挥这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粗糙似麻布，纵横如沟壑。这肯定不是我的脸！
    我掀开打满补丁的袖子，看到的是苍老。撩起露出棉絮的夹衣，摸到的是干瘪。伸出酸软疲惫的双腿，收获的是瘦骨嶙峋。
    我才确认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老！太！太！
    这是梦吧！是那老头整我的……亦或是，我真的被他整穿越了？我抱着头，一时找不到头绪。
    “当家的，你快来！娘又犯病了！呜呜呜~”
    这一声带着明显的哭腔，下一刻一个满脸愁苦的男子便夺门而入，严谨地讲，那极简风格的门可能称为柴扉更贴切些。
    谁料他冲上来对着我就是一个熊抱，力道之大，快要勒散这一身的老骨头。作为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女突然被陌生男子猛地来这么一下，不挣扎是不可能的。
    但谁料，我越挣扎，他抱得越紧。勒得我快要断了气。
    “娘啊，是我。二娃，不怕不怕啊！”
    他声音有些颤抖，连带着有些哭腔。又连忙转头对呆立在那的女人说：
    “快去请郎中！”
    那妇人嗫嚅道：
    “可是，当家的……我们哪还有钱啊？”
    那男子急得大吼一声：
    “娘都这样了，还不快去！”
    臂上力道又更紧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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