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救灾

    “你们这样不行。分成两队，一队疏一队堵。”
    村民哪里有手下的兵听话，一开始自然没几个人搭理将军。直到他们逐渐发现自己确实一直在做无用功，才开始不自觉地按照他说的去做。
    雨还是胡乱地下着，没个要停的意思，但扎堆的人群却变得井然有序起来。将军看这边负责堵的进度已经上来后并不久停，走到河堤的另一边，自己上阵挖起了排水渠。
    照理说，书上的将军们都是策马提缰、保家卫国的，但是我不知道眼前这些活竟真的轮到一个大将军来管了……
    我看不见他的脸色，但是从他不时就会停一会的节奏来看，挖渠并不比打仗简单多少。我虽然感觉不到饿，但是看头上的天色，也知道他快一天没吃东西了。虽然一直泡在水里，嘴里这会肯定快干得要命了。
    但他却似不知疲倦一样地挥着农具，时不时地大声指挥着。一瞬间，我觉得胸口堵得慌。甚至有些想掉泪的冲动，尽管现在的我连实体的眼球都没有。
    铆足了劲干了足足一夜之后，雨渐渐停了。我感觉将军身子打了个晃，生怕他就这样栽倒下去。没想到他竟还有力气，还领着那群人将排水渠又扩宽了一倍后才终于停下来。
    看得出来那群村民兴奋极了，纷纷走过来感谢将军。有的还热心地要拉他到自己家里吃饭换衣服。哪怕他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此刻也只能任凭几个手无寸铁的农民摆弄了。
    刚进城，就不断有人涌过来。如滚雪球一般，簇拥的人群越来越多，他们像处在节日庆典中一样地欢腾着，我似乎也能感受到将军心中的那份欣慰和喜悦。
    此时，人群中却响起一个不和谐的声音，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中年男子指着将军色厉内荏地喊着：
    “他就是那个叛徒，投靠了蛮子的卖国贼。你们不要被他骗了！”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不少人正疑惑地面面相觑，一些人拉着将军手臂的力道依然不休。就在下一刻，那男子竟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一把掀开了将军的缠头巾。
    一时间，人群鸦雀无声。接着他们像是见到了什么恶心可怕的事物一样，纷纷退了开去。零星几句咒骂也飘了出来。变脸还真的是比变天还快，快多了。
    “你还有脸进城？”
    “出去，不欢迎你！”
    “滚吧！卖国贼。”
    ……
    ‘他不是卖国贼！自身不保都想着保住你们的农田。哪有这样的卖国贼？’
    我想为他辩解，却喊不出话来。恨的要流泪，也流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群人变脸再变脸。直到成功地将一个步履蹒跚的男人赶出他们的家园。
    来时的马早已在大雨中走散了，这时天上又该死地下起了雨。我感觉将军的步子飘得像个幽魂，仿佛刚刚从云端坠落的时候摔碎了魂魄。
    走到一处小院，他停了下来，正准备歇歇脚。门口走出来一位老妇人，可能是看他样子可怜，便搀着进了自己家。这户人家勉强比家徒四壁好些，老夫人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个窝窝头。
    窝窝头颜色有些泛灰，不知道里面掺了什么。老妇人说今年粮食少，就寻了些野菜茎跟红薯磨了粉一起蒸着吃，也能果腹。让不要嫌弃之类的。
    我看着慈祥的老妇人，在心里不断地说谢谢。将军也是再三谢过，两口便吞下了肚。老妇人又说起洪水，往年洪水来了，家家户户出人出力，结果庄稼连十分之一都保不住。
    没想到今年老天爷见他们可怜，大发了慈悲，派了个神仙一样的人教他们如何抵御洪水，这才保住了来年的口粮。又问将军是否从城里出来，可曾见过那神仙一般的人物。
    我心想，这老奶奶眼神不大好，那人可不就近在眼前么。不过将军却推说自己不知道，就是今天城里挺热闹，大家都很高兴。像过节一样。
    原来将军才是真正的演技派，撒起谎来毫无破绽。一问一答，宾主也算相谈甚欢。老妇人说什么也要留人，将军一时也推脱不了，直答应说等雨小些再走。
    就在这时一声呼唤由远及近，听清称呼，想是这老妇人的儿子刚回来，那汉子的语调有些抑不住的激动。
    “娘，你猜我今天见到了谁？”
    那汉子还未进门就跟自己母亲卖起关子来，像是恍然发现还有生人才忙问将军是谁。老妇人连忙起身给自己儿子介绍。
    可就在两个男人面对面撞上的时候，那庄稼汉差点惊得一个屁股蹲坐下去。
    “你怎么会在我家，你赶紧出去！”
    说着就要赶人，老太太连忙阻拦。汉子直将城中那中年男子的话复述一遍，老妇人顿时就不说话了。
    这一次的羞辱，不吝于一记耳光。将军哪有机会辩驳，便被那汉子推推搡搡‘送’出了门。老妇人则呆立在门口，眼神只在地面寻摸。
    将军回去后病了三天，几个旧部又心疼又生气。心中的不满和愤懑逼得五大三粗的汉子们直要跳起脚来骂人。
    几天后那位圣上的圣旨到了。虽然擅离军营这种事本身也瞒不住，但是这军营里打小报告的速度也是让人不服不行。
    从几个旧部的怂恿的话来看，将军这次是讨不了好了。连我也想劝他干脆反了算了，这样憋屈地过着两头不是人的日子，迟早得把人逼疯。
    没想到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那位圣上不仅没责怪将军，反而大加赞赏他了一番。就算是擅离军营这条过不去，也只不疼不痒地打了二十棍而已，当然，执刑的活落到了那几个旧部身上。
    讽刺吗？好像是有的。因为将军的话又变少了。
    那位圣上好像没事就喜欢发圣旨玩，几道圣旨下来，将军跟那几个旧部就都去了北方。直接被安排在发圣旨人的眼皮底下。我才发现，原来军营与军营之间可以如此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