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旗是插在驼具的四脚鞍架上用来显示粮草押运官的标识,明黄与橙红相间的杂色,绣有暗沉的御虎图案。
陆贺年定睛一瞧头皮发麻:“那是左屯卫的行旗,这些鞍马是我大晏的护粮车,怎么可能!”陆老头子惊疑窒声,前几日的讯报上说藏怒河提前进入枯水期,所以分派了部分的粮草渡河提前运抵永兆城,莫非——莫非在半路遭北戎贼子掳劫了?!
别说陆贺年震惊不已,陆以蘅也不敢置信。
两人面面相觑。
那蛮子主营前的火光闪耀,帐帘掀飞,里头走出一彪悍大将,半个脑袋是光头,半个脑袋却留了长发胡乱捆了个麻花辫子,那人满脸横肉上有块暗红胎记显眼丑陋,腰际的宽袍上屯了两圈兽毛,背后拖着长长的虎皮大氅,胸口自脖颈垂挂下一块巨大的金盘,右手倒提着一把百斤铜锤在沙土上拖出痕迹,这虎背熊腰的魁梧男人松动了下肩膀,喝声骤起,已将那铸铁锤轻松抗在了肩头,走出的每一个脚印都仿佛能将松软的沙土压陷下去。
营中的兵卒对这为首之人很是恭敬,纷纷让开道路。
陆贺年看到那巨大铜锤时,大惊失色:“他怎么会在这儿?!”
若不是陆以蘅抢先将自己的父亲压下,陆老头子许就这么惊跳起来。
“他是谁?”陆以蘅话这么问可心里有了答案,能让自己的父亲如此震惊,千里之内怕唯独一人。
“勒木沁。”陆贺年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看起来力大无穷的男人,百斤铜锤在他身上似感觉不到分毫重量,“他应该在雉辛城,又怎么会来到尚渚台南下的戈漠,不应该……不应该!”
“雉辛大将勒木沁,”陆以蘅默念,目光扫过月下这片明亮火光,心头半凉半烫,凉的是所见所闻,烫的是狭路相逢,“雉辛城原有驻兵近六千,这里至少有大半的兵力,我们从未接到雉辛出兵的密报,更何况他们是如何暗度陈仓,手中竟会劫来我大晏的粮草车马。”显然,这些人偷袭了走捷径过藏怒河的先行护粮车。
陆贺年思忖半晌深深吸了口气,摆手示意身边的兵卒:“去,上风口,点号信,三明一熄。”
“父亲?!”陆以蘅忙按住他的臂弯,“您要做什么?!”现在爬上山脊点燃小信便是告知了那北戎驻军,山上有人埋伏,以他们实力悬殊的差距,双方根本不可能一战。
陆贺年眼神微寂,冷静沉着:“大晏的粮草车被劫为何没有直接运送回雉辛城而是驻扎在戈漠中,恰好选在尚渚台南下,勒木沁不傻,他早知你我埋伏在此,”他抓了一把黄沙,砂砾顺风从指间缓缓流失,“你若不信,回头瞧一瞧。”
陆以蘅下意识扭头,但见身后苍穹与大漠相连之处的闪烁渐影如同星云落下了镜面倒影,那是火光,堵截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勒木沁,早知这片戈漠中即将发生的一切,他站在此地,不过是为了与陆贺年有一场面对面的较量。
陆以蘅的呼吸带着急促起伏,她很少心生寒凉畏惧,这插翅难飞又走投无路的时刻便是其中之一。
山脊上火光的闪烁就似是某种妥协与降服。
北戎营中的大将看到了,眯起眼讪笑起来,一手提着铜锤,一手从篝火边捞走一坛烈酒摇摇晃晃来到营前屈膝盘腿、席地而坐,夜风将黄沙枯草吹拂掩盖了虎皮大氅,他毫不在意自己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暴*露在大晏的一支小精锐眼前。
这支队伍中可还有着他此生宿敌,当年声名鹊起,无数人曾视为英雄豪杰的魏国公陆贺年。
敌我形势一目了然,轻举妄动可没有一个大晏人能够活着走出戈壁滩。
勒木沁仰头狠狠灌下烈酒,酒渍沾满了粗犷的络腮胡,他们这些人被称为蛮子,行为野性、语言粗鄙,勒木沁倒觉得这词儿和衬极了。
“魏国公!别躲在后头藏藏掖掖跟个缩头乌龟一样,你我可有十多年没见了!”勒木沁的声音沙哑粗重犹如虎哮,他叫嚣着握着铜锤重重在沙土上砸下一个大坑,多年征战令他们成为彼此的劲敌,互相的眼中钉、肉中刺,勒木沁的同胞兄弟就是亲自被陆贺年斩杀在关场,呵,骨血之仇,仇比海深,“瞧瞧如今的狼狈模样,为了大晏舍生忘死,结果捞了个千古罪名,叫你们皇帝老子逐出了盛京城贬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戍边。”
勒木沁不觉得可惜,他觉得可笑。
当年八万人死在北戎之手的确是魏国公造成了不可挽回的错误,朝廷尔虞我诈、边塞风起云涌,他们都是刀口上舔血、马背上争天下的人,什么是命,兵权就是命,换了他勒木沁早就带着十万雄兵杀回王庭,叫那高高在上的真龙天子瞧瞧,什么才是“命定”。
而魏国公呢,膝盖一跪头一磕,认罪了。
可不就是个咎由自取的窝囊废吗。
“给老子滚出来!”勒木沁不耐烦,他对陆贺年瞧不上眼却又心心念念。
陆贺年缓缓直起身,身边的兵卒纷纷想要阻止他,那勒木沁就喜欢在嘴皮上耍功夫,摆明了挑衅在前,何须搭理他,陆贺年摇头示意众人不必多言,“啪”,他的衣袖叫人扯住了。
陆以蘅。
小姑娘没有开口劝阻而是朝着陆贺年颔首,一步步跟着自己的父亲下了山脊,远远地,一大一小、一高一矮,精锐兵卒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挺直了腰杆站起身,就仿佛丛生在荒凉山脊上的毛榉树。
无人惧怕。
陆家父女拉长的身影在大漠月色下清晰可辨。
“勒木沁,你那无能的兄弟若还在世,如今也该子孙满堂了。”陆贺年将手里的长枪往砂砾地里一扎,回击嘲弄,勒木沁的弟兄以三万兵力守城却叫陆贺年不费吹灰之力破城,有些人死,死在平庸无能。
勒木沁闻言横眉怒跳,掌心在铜锤上狠狠一拍,“咚”,兵器发出寒凛鸣响:“他娘的,老子迟早拿你的人头祭旗!”兄弟之仇深入骨血,勒木将军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将陆贺年的脑袋摘下来。
“呵,就凭你?!”清亮亮的俏声似从天而落,陆以蘅握紧了手中的红缨长枪踏步上前将自己的父亲挡在身后,她扬眉傲视,眼底里迸着营火光辉与星辰交织,毫无畏惧。
勒木沁被这还略显稚气的声音给愕到了,他缓缓从黄沙地上爬起来,一双眼锋利又猛烈的盯着陆以蘅:“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目光在陆贺年和她的脸庞晃荡来去竟颇觉几分相似,“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莫不是你陆家的姑娘?”
勒木沁年岁天命,可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打量起女人来几分敛色贪图、明目张胆,流氓似的摩挲着络腮胡子,瞧瞧这细皮嫩*肉的小丫头,虽然沙尘掩了她原本娇稚的脸庞,可月下明眸如水、绿鬓如云,更是少有飒爽之态,叫他这大老爷们也心生几分热血冲动。
荆钗布裙掩轻甲,高高竖起的红绳长发可真是年轻姑娘才有的明媚如春,叫人好不欢喜。
勒木沁来回踱步,可眼睛没有离开过陆以蘅,他舔了舔干裂的唇:“想不到你陆贺年还生了这么个有胆识的女儿,只可惜跟着你来送死,啧啧啧,怜香惜玉这样的词看来你们大晏人不懂,可老子懂。”他眯起眼,目光赤诚也赤*裸,“大晏的娘们儿弱柳扶风、温软如花,抱起来叫人回味无穷。”想当年烧杀抢掠时他们可掳劫过不少的良家妇女作为营伎,女人哭着喊着反抗挣扎,可那股子温软销魂的滋味仿佛现在还能感受的到。
“呸!”陆以蘅厌极这龌龊的神态口吻,她朝地上啐了口,“无耻之徒、卑劣之辈。”
勒木沁挨了骂反而讪笑起来:“陆贺年你这女儿老子喜欢,就是不知道在床上是不是还这般伶牙俐齿?”北戎蛮子的侮辱言语惹得身后一营的兵卒们也跟着大笑起来——
“嗤”,那瞬,有股破风之势割裂呼啸西风直直就冲着那正前俯后仰的勒木沁刺去。
锵,迅雷不及掩耳的清音落出。
勒木沁胸前的金玉大盘被一支力透千钧的利箭刺中,应声而碎,若不是金盘阻挡了风势,现在刺穿的就会是他的胸膛。
陆贺年。
瘦削男人持弓在手,目光沉寂深邃,他没有出言反驳却将所有的恼羞成怒都印刻在这一箭中,他动了杀心仍知此时此刻不能杀死勒木沁,否则数百弟兄和身边的女儿都会一命呜呼。
勒木沁背脊一凉,老东西——在这星稀晦暗沙尘漫天中还能如此故意精准射穿他胸前金玉盘的,这个世上,屈指可数。
“勒木将军!”北戎兵卒见状纷纷按耐不住,陆贺年不知好歹竟在阵前挑衅于人。
勒木沁制止了身后的骚动,他的目光挪回陆贺年身上:“姓陆的,你被贬边塞十年,想来与小女儿重逢未久,不如,让老子作个顺水人情,送你们一家就地团圆如何,来人!”他鼓掌一拍,“送大礼!”
勒木沁的声音响彻戈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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