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0章 坦白

    我还以为自己做梦呢。
    许是屋子里太安静，尚未消失的夏天暑热拉着一阵蝉鸣在枝头悠长拖着调子，一切都好似回到了曾经。
    明明两人有一年的时间没见，但奇怪的是，他们彼此之间一点都不陌生。
    好似这一年，不过是极为短暂的一夜。
    霍景云转过身，面容在斜斜落下进来的暖阳里干净而清俊，身上那件白衬衫在光影里有几处轻微的褶子，像极了那几年他在乡下常年洗得发白的衣服。
    连笑怔怔望着他，直到被人拦腰抱起放回床上。
    对方垂着眸，额前碎发扫过她的发顶，又是一阵冷调的气息，“想去哪里？”
    连笑这才回神，缩回还搁在对方胳膊的腿，摇了摇头，“想出去办点事。”
    “外面现在不安全。”青年退后半步，低垂的眼睫轻轻动了一下。
    嗯？连笑有些奇怪，仰着头道：“你的人不是跟着吗？”
    霍景云：“……”
    他下意识偏了一下头，有些词穷。
    总不能承认他内心就是阴暗地想把人藏起来，就这样放在自己眼皮底下，触手可及的地方。
    “你想出去做什么？”半晌，他转移话题。
    连笑只当他是不放心，倒也没多想，撑着床沿晃了晃脚，“唔，附近有间网吧，我想上网托人办点事。”
    讲到这里，她像是幼儿园小朋友有惊奇玩具想要跟同伴分享，高兴道：“你知道吗，我在网上认识一个大神，特别厉害，唔，就是话不多，感觉跟你有点像。”
    她说完有点像，又觉得这样对比不太好，有点尴尬，“我不是那个意思。”
    垂眸的瞬间，她没注意到面前青年身形也微微僵硬了刹那。
    “是吗？”霍景云调头去给她倒水，状似无意道：“你想查什么，我可以帮你……正好，我也认识一点朋友。”
    这话要让霍家老宅的人听到，肯定能品出一丝不对。
    霍家主一句话能解决的事从不多废话一个字，更何况这种略显犹豫的语气。
    “啊，我忘了你是机械工程的，应该也早早接触电脑了。”连笑想起以前他的各种发明，一时没注意，末了又沉默下来，半晌房间里才响起她清浅的嗓音，“我想查郎简，这次的事情，我感觉是他做的。”
    郎简。
    这个名字像是一把钥匙，打开潘朵拉的魔盒，将时间一下拨回一年前的小镇，那个仲夏的夜晚，烧掉的家属楼门缝里夹着的纸条……
    那层窗户纸，到底被戳破了。
    连笑以为自己会足够冷静，可事到临头，心底还是不由自主地绷紧了一根弦，直到眼前递过来一杯水。
    她伸手正要去接的时候，听到头顶传来低沉冷淡的声音，“不是他。”
    连笑握住杯沿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很快又若无其事地接过，感觉掌心一片冰凉，“是吗？”
    接着，青年又接着补充道：“是他妹妹。”
    连笑怔愣着抬头，“什么？”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郎简的妹妹又是谁？
    在这种目光的凝视下，霍景云也有点尴尬，抬手碰了碰鼻子，“郎简针对你，主要是因为郎媛。”
    之前郎简就是打着两家合作的目的，所以对连笑格外排斥。
    但连笑此刻才恍然，最简易经济快捷的联合方式其实是联姻。
    “哦。”她垂眸轻应了声。
    霍景云动了动嘴唇，原本想道歉。
    突地，又听连笑歪着脑袋，扬眉道：“就你那个绯闻未婚妻？”
    霍景云：“……”
    原来她是知道的。
    这下轮到霍景云有些无言以对了。
    见他面瘫着脸，连笑有点乐，小脚晃荡得更调皮了些，“怎么，故意放消息让二哥告诉我的，不是你吗？”
    她眼睛本来就大，瞳孔很深，此刻光线包裹下，像洗了水，一眼就能看透人心。
    霍景云觉得自己这身皮囊可能伪装不下去了，“你怎么发现的？”
    见他没有否认的意思，连笑也不绕圈子，虚虚划着脚下的影子开口，“起初是没想到的，后来你在边界拦了郎简的车，我就猜到一点，再就是前天晚上，在地下钱庄你的人出现，我才意识到，你一直在我身边。”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轻。
    之前生活里种种隐藏的异样都得到了解释。
    院子外的汽车，长久被人注视的错觉，还有出事当晚出现的帮手，第二天深夜守在她床边的人。
    “怎么做到的？”连笑好奇。
    中间其实好几次她差点捕捉到，但没错都扑空，让她查无可查。
    霍景云抿着唇角，单手收在裤兜里，这才掏出一个小小的平面机械，“用了这个。”
    连笑接到手，看到上头的小红点跟医院名称，惊得目瞪口呆，“定位系统？！”
    “嗯。”霍景云点头。
    连笑还有点懵。
    她很想说，这玩意不得2000年以后才发明的吗？
    但下一秒，她想起眼前人的专业，视线又直愣愣落到对方身上，喉咙突然变得干涩，“这也是你发明的？”
    霍景云继续点头，眼睫微垂，一副老老实实交代错误的姿势。
    连笑：“……”
    她很想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理论上来说人身隐私受到侵，犯，应该感到愤怒。
    但另一个方面，突破后现代的高尖端科技居然起源于窥屏自己的动态，怎么想都略感……羞耻。
    “抱歉。”看她低头一直不说话，叱咤风云的霍家主突然有点慌，一向不擅解释的他尝试着开口，语速很慢，“蛇口情况复杂，我怕你不安全，所以派人跟着。但我没想到，京城那边的事，还是连累……”
    “霍景云。”连笑轻声打断他，却仍旧垂眸似乎在地上找着什么，辨不清情绪，她只是问，“你喜欢那个郎媛吗？”
    话题跳得有些快，霍景云怔了怔，又很快回答，“我没有喜欢过谁。”
    末了，他眸色深深凝视着面前的少女，“除了你。”
    我没有喜欢过谁，除了你。
    尽管他们已经不再是黄岗村里藏在牛棚里的少年跟采花误入的少女，可于感情上，他们都还是年少时那般，记得每日清晨一起路过那条崎岖山路的风，小镇青石板雨后倒映着在水洼里一前一后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