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前途多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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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说好的更新来了——从今天起恢复日更
    坐在实验台前，蒋玉成漫无目的地上网刷着围脖。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蒋玉成从一开始的热情百倍，到受到挫折之后的越挫越勇，再到现在的麻木，整个精神状态简直可以用坐过山车一样来形容。
    每天从早上九点到晚上九点，去掉吃饭休息的时间，一天要工作差不多十个小时，一周要工作六天——每天的工作内容，无外乎架反应，预处理，后处理，过柱子……尤其是过柱子，柱子一旦架上之后，就必须全程盯着，哪怕是到了饭点都不能去吃晚饭。
    进组的时候，蒋玉成满怀着这样的美好愿望：“我终于接触真正的化学了！”，“我终于像学霸那样投身科研了！”可是现在，困难终于克服了蒋玉成坚定的意志——他越来越深刻地认识到，所谓“科研”竟然如此的劳累和枯燥……每天在实验室，蒋玉成的大部分时间都得站着或者来回走动，再加上过柱子的时候经常需要连续盯着几个小时……晚上回家的时候，蒋玉成坐下来就不愿意再站起来了——小腿肚子都在颤抖，好像要抽筋。
    这简直要赶上建筑工地上的农民工了……蒋玉成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做实验俗称也叫“搬砖”了。而且这些事情，自己也不能跟别人诉苦，自然也得不到安慰——跟珊珊自然是不能讲的：哪有大男人向小姑娘诉苦的道理呢？跟父母也说不出口：对他们来说，能进实验室是学习进步的大好事，就算遇到挫折也要再接再厉，哪有唉声叹气的道理呢？对师兄师姐们自然也是不能说的：大家都搬砖，就你喊累，显得多LowB啊。至于寝室里的搓货们，大家平时互相黑来黑去，也兼职自黑，好像都一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的样子，就算认真地诉苦，怕也得不到认真的回应吧！也许天生神将跟自己在这方面能有点共同语言，但是……蒋玉成还要在她面前摆学霸的资格，这也是他唯一的心理优势了，断然不能在这里露了怯。至于小琪嘛……
    现在虽然化学系早就考完试了，但是其他系的考试周才刚开始没多久——蒋玉成最近跟小琪见面也比较少了，就连平时的联系都有点断断续续。以前每天都能见面，现在一天可能连短信都发不上一条。蒋玉成当然很想念小琪的可爱与温柔，但是自己现在这副状态，真的适合去跟她见面吗？也许她现在也面对着很大的压力，自己往她那里倒苦水，真的好吗？
    “神巫奈奈可是一个有才能的人，她会与你拉近关系，多半是因为她发现了，自己的才能可以用来帮助你……”
    嗯……不过……如果按照天生神将的超人理论的话，也许这个时候，反而应该依靠一下小琪的帮助？也许反而可以成为进一步拉近关系的契机……突破蒋玉成现在的瓶颈呢？
    不行不行——不能老是想着去依靠别人！蒋玉成赶忙驱散了自己心中阴暗的想法，强行催动自己站起身来，开始今天的工作——更具体地说，上午把反应架好，四个小时的时间，到下午的时候正好就反应完了，然后过柱子，一整天的工作流程基本上就是这些。蒋玉成打开自己的实验记录本，写下今天要加的反应编号，画出结构式，然后晃晃悠悠地走到天平台前排队。
    自己这么搞是不行的！遇到事情要往好的方向想！蒋玉成给自己打气——只要熬过了现在的艰苦，发了像样的Paper，然后自己就可以拿到推荐信，出国PhD，加入青千，当上教授，迎娶小琪，走上人生巅峰啦……
    “你想要找教职吗？那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没有几年的时间可下不来。”
    蒋玉成拼命地给自己的头脑加温，却没想到，叶师兄的话适时地蹦了出来——当时蒋玉成没怎么在意这个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家伙，不过现在看来，他的话也不是空穴来风……
    蒋玉成自己研究过，现在要是想找教职的话，最快的方法就是去美国读PhD，而且需要五年能全都读完——然后大概还得再做至少一两期的PostDoc才能有资格参加角逐。另外，如果没有Nature子刊或者JACS、Angew之类的一区Paper的话那自己的含金量就会差很多，要么继续读博后，要么就拿不到青千，那样的话，就只能在副教授和985中二选一——要么去985当讲师熬年份，要么去三流学校从副教授开始……
    而且就算是拿到了教职，下一步又该怎么办呢？正教授的工资也就一个月1W，而且自己要想当正教授，至少也是十几年以后的事情了。就算有项目经费，以实验室这花钱如流水的境遇，想要维持收支平衡都很麻烦。钱先不谈，只看工作时间——现在自己的导师老许已经是半养老的状态了，比起系里那些年轻教授，每天日子过得确实悠闲。可是这所谓的“悠闲”也依然意味着每天晚上七八点才能回家……
    现在许老板对身为本科生的自己也并没有那么严格的要求，可是如果自己以教职为目标努力，那么日后的生活，恐怕就没这么“清闲”了。研究生的工作强度，比起现在肯定要更高——博士生就更不用说了。如果从开始读PhD算起的话，自己至少要以这样的劳动强度，连续干个七八年才能有机会拿到教职……而且拿到教职之后，自己仍然要像系里那些年轻老板一样奔波——研究生加班，导师也得跟着加班！天天看洛杉矶早上四点钟日出的生活，已经在向每一个化学狗招手了……
    说起来也是可笑：为了给自己找点盼头，蒋玉成特意上网搜了一下美国化学界的情况，人类希望国这不好那不好，据说科研水平倒是比国内高到不知哪里去了，那一定也很人性化吧？——结果却发现原来美国那边竟然比国内还拼，有的组一周要工作至少80个小时！资本主义的罪恶，果然不是说说……
    想到这里，蒋玉成就来气：因为他的兴趣是CS，所以也免不了在各种社区，听到国内的码农们经常抱怨些加班啊996啊之类的“残酷现状”——然而跟自己这些科研狗比起来，那帮码农们简直就是无病呻吟啊！化学狗们这么辛苦，博士生的工资一个月也就那可怜的两千块，就算熬五年PhD毕业了直接去找工作，一个月工资也才能有1W。那帮哀嚎着“吃青春饭”的码农，本科或者研究生毕业，刚入职的起价就已经有1W5了……
    前面的师姐对蒋玉成问道：“玉成啊，我这边时间可能比较长——你打算加多少试剂？”
    “1W5……”蒋玉成喃喃自语……
    “啊？！”
    “啊啊，不是不是！！”蒋玉成连忙清醒过来，“就一个当量，挺少的——那我就先来吧。”
    蒋玉成继续晃晃悠悠地走到了电子天平面前，准备称量自己需要的底物——两种反应物，一种催化剂，一种氧化剂，整个体系内一共就这四种固体物质。
    蒋玉成拿起小勺，把粉末状的底物一点一点加到电子天平托盘上已经折叠好的条形称量纸上……既然科研本身是那么的劳累苦逼，那么要说自己有多么热爱科学，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恐怕也有点太扯淡了。能够支撑众多硕士和博士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最重要的原因，无非就是发不了文章没法毕业，而要发文章就免不了搬砖的生活吧！
    不过本科生可没有这样的硬性要求，所以蒋玉成似乎也没有必要这样的自苦……诶等等等等等！不对不对！这么远的事情先不说，不把现在手头的实验做好，那也未免太不像话了吧！——他一边想着，一边颤颤悠悠地拧开玻璃瓶的盖子，小心翼翼地用小勺取出这传说中一克一百多刀的催化剂……
    仔细想想的话，要是科研本身能带来足够的正向反馈的话，那么科研本身的劳累似乎也没什么。老许给的这个题目本身其实并不难，所有的反应都能正常进行，原本只要按部就班的操作就能一路抵达终点了……
    别人都是按部就班地开始，按部就班地进行，按部就班地顺利结束，蒋玉成也学着他们，可是胜利就是不按部就班地到来！加料加错了，架了反应忘了收，过柱子过跑了，产物不纯……别的人都是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可蒋玉成却从头到尾都是失败，失败，失败……到现在投了这么多料，做了这么多个反应，结果勉强做成的底物一共才五个……
    这个项目本身其实挺简单的，没什么弯弯绕——如果是自己的师兄师姐们来做这个的话，估计两个月就做完了。可是自己呢？就连如此简单的项目都做得这么举步维艰，等到真的读了PhD，真正要啃硬骨头的时候，自己岂不是寸步难行？面对这样惨淡的现状，蒋玉成觉得实在是心力交瘁……也许，自己的“热爱科研”，只是一种单相思吧！科研又何曾对自己殷勤的追求，报以任何青睐呢？相比之下，点娘都显得可爱多了！虽然低保的字数要求那么高，打赏的分成比例那么低，还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自主规制……
    加好了需要的药品，蒋玉成用镊子夹着称量纸离开了队列，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这么说来，小琪的未来倒是比自己光明多了！蒋玉成一边想着，一边从另一个抽屉中取出一个还能用的反应管……眼下，蒋玉成在科研上的前途，已经不能用“难以乐观”来形容了——完全就是希望渺茫前途多舛。还是小琪她们好啊！蒋玉成不禁想入非非——白富美与否姑且不论，学历史的话，只要安安稳稳地读读书写写文章就好了，虽然清贫是清贫了点，但是毕竟是真清闲……
    对于小琪来说，不管是拿着家里的钱，还是自己写书赚的钱，都足以让她这辈子都吃喝不愁了，做一个安安静静的文学少女，然后变成一个安安静静的文学人妻，最后作为一个安安静静的文学老太太，在读者的泪水中安安静静地告别人世……不像我们化学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研究生楼顶一头栽下来，变成大新闻……
    蒋玉成随手拿出一个磁子，用酒精冲过之后，拿卫生纸擦干，丢进了反应管里——顺便扫了一眼手机屏幕。这个时候，蒋玉成注意到，有一条新的围脖被盯上了首页：
    “@挖坑必填神巫奈：感谢大家这么多年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和照顾——我决定封笔了。”
    又要太监了？……之前那本《娘二战》已经是在大卖特卖中完结了，而现在这本《银河霸主》又已经渐入佳境，比当初还火热，看起来很可能成为继《壮志苍穹》和《娘二战》之后，神巫奈奈的另一本完本作品，甚至是她的第一本订阅过万的大热作品。就算是现在期末考试，小琪可能有点忙，时间有点紧，压力有点大，心情不太好，那也不至于就这么半途而废吧！
    ……诶？等等！！她说的好像是……“封笔”？！
    “XXX：神巫奈奈继取材遁，游戏遁，补番遁之后，现在终于又发明了封笔遁了！”
    ——如果蒋玉成在现实中不认识小琪的话，那他肯定也会这么想了。但是现在的蒋玉成知道，小琪向来是说话算话的——想写就说想写，不想写就说不想写，想玩游戏就说玩游戏，想刷懒就说自己在刷懒——她是断然不会像某些娱乐圈人士那样，谢幕演出搞个十几次的。
    蒋玉成越想越觉得可怕，问题比自己一开始认为的严重得多——没错，不是TJ，而是封笔！不是仅仅放弃这一本书，而是彻底放弃神巫奈奈名下所有的书，彻底放弃神巫奈奈本身，彻底放弃小琪她所钟爱，并且已经小有成就的写作事业！
    难道说，小琪她真的要像这条围脖的字面意思那样，放弃写作？这……这怎么可能？！溶剂的刻度慢慢上升到满格，而蒋玉成的疑惑也正相仿佛——神巫奈奈怎么可能就这么封笔了？小琪的书，不但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同样也是自己的一部分，怎么可能，就这么突然地，这么毫无预兆地……
    诶，不对！根本就不是毫无预兆！
    “……这是我参与的第一部游戏作品，可能也是最后一部了吧……”
    ——她的上一条围脖，已经明明白白地写出来了！
    怪不得当时自己有一种微妙的违和感——现在蒋玉成才明白哪里不对：原来小琪她想要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原来她不光连游戏不会再做，连小说也不会再写了？！蒋玉成实在是很想马上就去找小琪，把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彻底地问个明白。可是就算他再怎么迫切，也不能现在就冲出实验室，而且小琪她们现在还在期末考试——历史学院要考的科目甚至比化学系还要多，得再过几天才能全都考完。
    ……也许自己应该过几天再问？蒋玉成想道——要是自己现在就去问小琪了，她说现在要准备考试，把自己打发掉，那该怎么办？问不到答案，倒不很严重，主要是蒋玉成觉得，如果自己就这么被小琪拒绝了，他少男的玻璃心恐怕就要受点伤害，所以下意识地想要避免这种糟糕的情况发生……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蒋玉成安慰自己，等再过几天，小琪她们的期末考试就全都结束了，到那个时候，自己自然会有充分的时间和机会来问她……所以现在，自己就先继续搬……
    “啪……”
    蒋玉成正想着要好好搬砖呢，结果砖——啊不对，是试剂——就砸脚面了。看着散落一地的粉末，蒋玉成的玻璃心，此时也正在地板上，向他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
    眼前的世界，瞬间变成了黑白二色——身边旋转蒸发仪的嗡嗡声，理工楼外修马路的砸地声，都仿佛变得遥远起来……蒋玉成瞬间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而地板上闪闪亮亮的玻璃心，仿佛星星一样，还在向他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