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身陷天目渊

    
    ??一桶冷水当头淋下，沈笑衣猛然清醒过来，好像睡了很久很久……
    ???睁开厚重的眼皮，只见身处一个殿堂，灯火通明刺得双眼胀痛。虽然这个殿堂的地板冰凉入骨，但他感觉如果可以让他这样一直睡下去也是幸福的，他从来没有这样累过，累得像一条快死的狗一样。
    ???依稀中看见一条青石台阶一直往上，延伸到一处高台，台上一把大椅上端坐一人。那人穿一件黄锦长袍，头顶着一个八角黄冠，还戴着一副黑手套……
    ???他不觉想起活蹦乱跳的小师妹飞天百灵贝蝶舞，现在不知身在何处；大师兄排云掌焦昆带着九龙剑，也不知道和梅四海、童还山等有没有汇合，安全出城；铁尺惊雷公孙无恨带着詹??和詹云龙父子，有没有脱离险境……他实在太累了……
    ???迷迷糊糊他又看见正堂右有一面黑色大旗，旗上绣有一个黄色的大字:“天”，左有一面黄色大旗，上面绣有一个黑色的大字:“地”。天地？这是一个总坛？高台下面还有几个人，背对着他也看不见面容。
    ???只听一人道：“圣君，人醒来了！”
    ???声音正是锦衣卫指挥使:姜环。他猛然清醒过来，摸了一下剑已不在身边。
    ???姜环转头走到他身边，阴阴一笑，道：“戈钰现在死了，朱标太子也死了，你师傅金灯上人也不会饶了你……我已经废了你的武功，你已是废人一个，连爬的力气都没有了，哈哈哈哈……”
    ???姜环笑完，又道:“圣君念你受人蒙蔽，才暂时饶你不死。不如你改投圣君门下，只要为圣君追回九龙剑，也许可以起死回生，如何？”
    ???沈笑衣躺在地上只觉四肢无力，任督二脉隐隐作痛，丹田再无真气流动，暗暗运劲竟然使不出半点力气，果然武功全废。他钢牙一咬，怒道：“不男不女的怪物，只要我一天不死，休叫我屈服，哈哈哈！”
    ???姜环苍白的脸色一变，身如闪电“啪啪”连打沈笑衣两个耳光，喝道：“不识抬举的东西!”
    ???沈笑衣将一口鲜血吐向姜环脸上，哈哈大笑，骂道:“阉党岂可通天，终有昭雪之日……”。
    ???姜环挥舞着巨大的衣袖挡住血雾，飞身从旁边一名随从的腰间抽出一柄刀来，“唰唰唰唰”四刀快如闪电。沈笑衣惨叫一声，竟已被斩断手筋脚筋。
    ???姜环转身对坐于高台正中的人道：“圣君，此人顽固不化，让我带他到锦衣卫大牢，受尽四百六十三种酷刑，抽筋扒皮，断指碎骨，让他生不如死，还敢嚣张……”
    ???那人缓缓站起身来，道：“他武功已废，再受酷刑必死无疑，这般硬气，我倒喜欢的紧……”
    ???沈笑衣四肢鲜血淋漓，断手撑起身躯在地上爬行，一直爬到姜环的脚边，一口咬住了他的脚跟。
    ???姜环飞起一脚，沈笑衣被踢得如断线的纸鹞，口吐鲜血飞出几丈开外，身躯撞在一根柱子上晕死过去。
    ???他飞出去的片刻，最后听见的一句话是台上那人说：“就把他丢入天目渊，自生自灭吧……”
    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沈笑衣缓缓睁开双眼，身体在不停的摇晃。竟然被人用绳子套在腰间，以一根木棒抬着在行走。他四肢乏力，动弹不得像绑着一只狗，只得任由他们。
    ???他现在觉得活着还是幸运的，若不是有五成“紫阳真气”，也许早被了尘和尚一掌打死了。詹云燕被了尘和尚打一掌就命在旦夕，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现在武功被废，手筋脚筋被挑断，死已经都是一种奢侈，自刎都拿不动刀了。
    ??他苦笑了一下，阳光有点刺眼。一个蒙面人倒影入他的眼帘，正是将军府抢戈夫人遗体的那个蒙面人。蒙面人的眼睛又大又圆，他居然发现那人微笑了一下。
    ???抬的人愈来愈吃力，地势愈来愈陡，正在往一个山上走。他看见了许多墓碑，突然他又看见了他堆在墓碑旁边那个雪人，雪人在阳光下已经开始融化了。这里是归来栖客栈通往皇宫地道出口的乱坟岗。
    ???走上了山顶，又开始往下，走了没多久，抬的人把他扔在地上，他连哼也懒得哼一声。只听一人道:“把他扔下去？”
    另一人道:“上堂主，直接扔吗？”
    ???那蒙面人走过来，把他身上绳子松了松，打了个活结，又把他的剑插在绳子里，叹息了一声，做了个手势。
    ???那两人抬起他走了几步，来到一个巨大的天坑面前，天坑四周全是刀劈斧凿一般的绝壁，坑洞里黑森森的望不见底，阵阵寒气从里面冒起来，也不知道下面有何物，让人毛骨悚然。
    ???那两人小心翼翼，显然也怕掉下去，在洞口将他扔在地上，一人喊了个口号，两人一起用力将他用脚一推。他在地上滚了几圈，向那黑森森的洞口滚去。
    ???阵阵寒气扑面而来，只见那洞口的光亮愈来愈远，他完全被黑暗吞噬，不停下坠的速度让他再次晕死过去……
    ???沈笑衣再次醒来的时候，四周漆黑一片，只听见淙淙的流水之声。那洞口在上面看巨大，现在却只有银盆大小，一束阳光从洞口斜照进来，只是远远照不到沈笑衣的位置。这就是“天目渊”？没想到他会葬身于这黑不见底的地底。
    ???适应了一下黑暗的环境，他扭头左右观察了一下。这洞成一个葫芦型，上窄下宽，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绝地。洞壁四周都是光滑如镜的青石，青石上面除了青苔，还结了一层冰，绝壁上很难有树木长得粗壮，长了的也已经枯死。别说他武功已废、筋脉已断，就是武功再高十倍，这洞壁四周无处着力，只怕也难以攀爬出去。
    他现在就挂在一颗枯死的歪脖子树上，插在绳子里的剑正好挂在树杈上。现在他不知道这棵树有多高，他一动也不敢动，在死的时候，能多活一刻总是好的。他忍不住苦笑一下，此刻他竟有点怕死去。这样不声不响的死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他是不甘心的。不说名动江湖，至少也该快意恩仇，死得有声有色一些……
    又能如何呢？
    想想或许也不错，有树有水。对，哪里来的流水声一直在响？这洞底应该有条暗河，声音这么清晰，他应该离地不是很高了才对。想到这里，他莫名的有点兴奋起来。
    他闭起眼睛，使劲摇了几下，那颗枯树总算是被他摇断了。除了被树枝顶了几下，很快就落地了。地上泥土真的好软啊，软的得像一张床一样，这样都没有死，睡着也能笑醒了，他真的睡着了。
    良久，他才缓慢醒过来。他翻了一个身，头上的阳光不见了，天应该已经黑了。
    突然，他发现黑暗中有两道蓝幽幽的光，仔细查看那居然是一双眼睛瞪着自己。他惨叫一声，人没有了武功是不是特别胆小？他四下摸索却没有可以防身的兵刃，绳子还绑着，后背那柄剑也够不着。是狼吗？狼的眼睛晚上才会发出蓝光，他汗毛都树起来。没被打死，没被摔死，却要埋骨狼腹？
    他闭上眼，只待它扑上来撕了自己。静静等了许久，没有动静。那双眼睛只是一动不动望着天他，他心里发毛，试探的问道：“你……你……是人……是鬼？”
    其实他觉得可能是野兽，只是他宁愿是人或者是鬼，这样死得也还没那么难看。
    那双眼睛居然眨巴了一下，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你居然还没有死？”
    沈笑衣松了一口气，会说话自然是个人，他胆子大起来：“我……为什么非要死……？”
    那个声音道：“因为有十七个人被扔下来，十五个活活摔死，一个被毒死，一个没摔死也只挣扎了三个时辰就死了……”
    ??沈笑衣问道：“这么说来从你在这里生还，又有十七个人被扔下来。那我不是第十九个人？”
    ???那人道：“一点也不错。”
    ???沈笑衣“哈哈”苦笑，道：“那你为什么没有死？”
    ???那人道：“因为我有一种起死回生的武功……”
    ???沈笑衣又笑了，道：“即使你本领通天，又能从这里出去吗？我手筋脚筋俱断、武功已废，活着与死了又有什么意义？”
    ???那人道:“你好像不信？”
    ???沈笑衣道:“起死回生？我现在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说你武功盖世，又为何在这里呢？你也是被锦衣卫害的？”
    ???那人道:“我不是为锦衣卫所害，是被天魔地煞所害。”
    ???沈笑衣本来觉得活着就有希望，此刻见此人被困在这里也不知道多少时日，他觉得还不如死了。永远生活在这个洞底，就像在掐指计算自己离死的时日一样，度日如年。
    ???他懒洋洋的道：“即使你武功再高，这个天魔地煞却在世间逍遥快活，你却在这地狱连阳光都无法见到……”
    ?那人显然被激怒，大喝道：“那就让你死个痛快！”
    ???这一声大吼震耳欲聋，激起一股气浪袭来。沈笑衣瞬间觉得胸闷气短，被冲击得飞起来撞在石壁之上，连吐了几口血。身上绑着的绳子居然都被震断，这内力确实骇然。
    ???沈笑衣趴在地上，脸上一股冰凉，原来是暗河里的水也震荡起来。一活物落在身上连蹦了几蹦，是一条鱼。
    ???只听那人在狂呼乱叫：“朱元璋你这小人，我好心献你九龙剑，你却设计害我……天魔地煞，害我生不如死。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沈笑衣大吃一惊，惊道：“你……你……你就是乾?真人……”
    ???那人蓝幽幽的眼睛直盯住沈笑衣不放，狠狠的问道：“说，你是不是天魔派来窥‘无极玄禅功’的？”
    ???沈笑衣惨然一笑，道：“我已经形同废人，偷你的这个功又有何用？出不了这‘天目渊’又有何用？”
    ???那双蓝色的眼睛突然凌空飘来，由于来得太快，吓得沈笑衣惊叫了一声。他此时已经习惯洞底黑暗的环境，只见那人披头散发，面容无法看清，双眼发出蓝色的光芒，凌空漂浮在空中。
    ???他曾听闻朱元璋的佩剑来自江湖一个叫‘乾?真人’的高人，只是说乾?真人献剑后就飘然而去。他既然说他献剑给朱元璋，那不就是乾?真人？只是为何在这里出现？还是这般模样？
    ???这当然只是传闻，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乾?真人居然还在世，不会是鬼魂再生？只是世间又哪里来的鬼魂……
    ???沈笑衣见‘乾?真人’如此气愤抓狂的模样，自然是受人迫害再被扔了下来，两人也算是同病相怜。那个叫天魔的人也许是将他武功据为己有，在他被扔到此处仍然不忘派人来找寻。
    ??只是思量也许就在这里老死下半生了，他也懒得去解释争辩。武林的风风雨雨又岂能浇灌到这太阳都照不到的地方，江湖的恩怨情仇在这里也不得不烟消云散。
    ???他见乾?真人这般骨碌碌的看着自己，像要吃了他一样，心里也不觉发毛。洞底比洞口宽敞形成了天然的遮风挡雨的好去处，他颤颤巍巍的退缩到一个角落里，洞底倒不觉得如何寒冷，他感觉到阵阵发饿，抓起乾?真人刚刚震起的几条鱼，一通乱嚼，居然味道不错，他满嘴鲜血的发出狞笑。
    ?乾?真人见他这副模样，似乎也有点奇怪，蓝色的双眼渐去渐远，隐退在黑暗中。四下一片寂静无声，沈笑衣摸索到那柄剑，颤抖着想拔剑出鞘竟然无力拔出。他外号“怜香快剑”，现在连拔剑的力气都没有，一个三岁的小孩用把小刀也许就能戳死他。他苦笑一下，想想他只怕要改名换姓了才是。他把剑扔在一旁，叹息一声。
    雪也许已经停了，天空在那银盆般大小的洞口呈蓝色，像一轮蓝色的月亮。世界就在眼前，却那么遥远。江湖是不是也和这“天目渊”一样，置身此中，却逃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