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眼身世渐迷离

小说:始觉今朝  作者:那坡里黄绿
    
    随着勾叶狰狞的面目渐渐模糊,吞咽的水越来越多,贺兰心暗想,这回算是完了,自己又不会游泳。
    这静静的渊面,岸上看着清澈透亮,落入下来却是一眼泉,根本就看不到底。
    泉水一层一层剥蚀着她的肌肤,在无边液体的剥蚀下,她真气乱窜,整个人仿佛要炸开来。
    贺兰心是感觉自己要死了,而她右腕上的梦幽夜,却仿佛枯木逢春一般,在泉水的浇灌下,竟然幽幽活了过来。
    自打出娘胎,贺兰心的右手腕上便有一株干枯的白昙。
    那白昙,花型是极好的,可惜是死的。
    此刻,梦幽夜竟然活了过来……
    “醒醒……醒醒……”
    “你快醒醒……”
    贺兰心强自睁开被冰冷的泉水几乎黏住的眼,那摇晃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三年前在古灵溪谷遇见过的司涧。
    想到此前遇到司涧的种种,跟幻象似的,贺兰心忙问:“这又是哪里?”
    “地下暗河。”
    “地下暗河?不是一眼泉吗?”
    “是天眼泉。与暗河通着。”
    天眼泉?以前怎么没听师父提起过?难道暗河是它的源头?
    关于缥缈峰,师父还真是什么都没跟她说起过,她真是被放羊了。
    司涧扶起她,顺着那窄而险的暗河一直往前走。
    令他俩感到意外的是,出了暗河,葱葱茏茏的林木间,竟然隐藏着一座地下宫殿。
    宫殿入口的洞窟内燃着一盏灯,那灯不似一般的油灯,仿佛总也不灭。
    周身的黄铜犹如金子一般耀动着光芒,灯光辉映交错,照耀得整个洞窟梦幻至极。
    直到贺兰心闻到一股弥漫而来的幽香,方看清原来洞窟内正绽放着数不清的白昙花。
    其中有一朵仿佛是花王,被众花供养着,白得发紫发蓝发青。
    尽管受众花的供养,却是孑然如鸿影。
    但一眼便能认出与贺兰心右腕上的梦幽夜如出一辙,且在相互感应。
    贺兰心正感觉右腕肿胀得难受,司涧却一把抓住她,惊道:“原来你是……”
    司涧话没说完,他俩??R一声坠入一间密室中。
    随即,一块千钧重的大石头哐当把密室给紧紧堵死了。
    此密室乃一个绝密所在,四壁皆不透风,只容得人在此处来回行走数步。
    贺兰心呆望着铜墙铁壁墙壁,暗想,今日恐是要葬身此处了。
    见司涧在设法找出口,她却懒懒道:“别找了,咱们歇一会儿,也有个好死的面容和躯壳。不然形容枯槁,难以见鬼。”
    本来司涧一心一意在找出口,一听她这么说,急得跟什么似的:“你说什么?你要我跟你死在这里?我还要等姑姑,还有很多事没做……”
    贺兰心瞅了他一眼,司涧依旧是三年前那张明镜脸,那种生命的灵动与喜悦依然,只是声音此刻急了点,仿佛水流湍急,撞击大石块的声音。
    不过也唯有说到他口中的姑姑的时候才这样。
    “等你姑姑?就是你说跟我一样会过敏的那位姑姑?”
    “噢,我认得你了……”司涧指着贺兰心,一脸的惊愕,“你就是三年前上山拜师的那位……那位……”
    贺兰心见司涧果然认出了自己,笑开来:“上回谢谢你救了我,我的旧疾果然自那以后没再复发过。”
    “你还说,上回你老想到死,看你好似不想活了似的……”司涧说着,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刚平复下来的情绪,又激动起来,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叫道:“完了完了,我这回算是完了,你是早就不想活的人,而我还有使命在身。”
    “使命?”
    见司涧不说话,贺兰心嘀咕道:“命都不保了,还使命。什么使命?”
    “使命就是使命。每个人活着都有使命。”
    “是吗?”
    “怎么不是?你也一样,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贺兰心直直看着他,不禁笑起来。
    想不到这欢快的明镜脸也有颓丧的时候。
    “你笑什么?”
    “没什么……”
    “你不信?”
    贺兰心不是觉得可笑,只是觉得使命这说法有点奇怪。
    但是她这么些年活着又很迷茫,找不到出路和答案,这也是她一门心思扑在书本上的原因。
    她很希望那些旧纸堆能给她一点指引。
    “要怎样才能知道自己的使命?”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得你自己去找答案。我只知道人生而有使命,比如我的使命是守护姑姑,而姑姑的使命是守护天下苍生。”
    “守护天下苍生?”
    这回贺兰心是真觉得离谱。
    在她粗浅的认识里,觉得每个人能做好自己就已经足够了,还什么天下苍生,简直大得吓人。
    不过,这些热血沸腾、空而不实的大理想,很小的时候,她是有过的。
    她曾想让所有贫穷、可怜、被欺负、被凌辱的人过上好日子。
    可是越长大她越发现,其实每个人都有一种局限,而每个人都牢牢地囿于自我的局限之中,包括她自己,苦厄随之而来。
    谁也救不了谁。
    在梨花庄时,父亲特别嫌弃的壮丁朱三爱赌,厨娘的女儿阿燕就是爱偷嘴撒谎。
    她是极力帮他们,但无论如何帮,他们还是没有得救。
    还有勾叶,她聪明美丽大方,可是怎么也抑制不住她的控制欲。
    或许师父说得对,自己不想的事,别人是怎么也帮不上忙。
    如果自己想,自己就已经足够,也就不再需要别人帮。
    “不错,姑姑的使命就是拯救天下苍生。”
    “你姑姑很能吗?”
    “姑姑最弱,可是她没有办法。”
    原本贺兰心觉得司涧说的东西大而不实可笑至极,可当听到‘没办法’三个字时,却不知怎地,突然生出一股悲悯之情,不由得叹息道:“听起来很悲壮……”
    “是很悲壮……”
    说到这里,两人都不再说话,呆坐在地,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
    于贺兰心而言,其实她不太想死,这地下宫殿幽幽绽放的白昙怎会与她右腕上的梦幽夜相互感应?难道她还有另一重身份或是?
    司涧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望了她一眼,开口续上此前未曾道出的话,道:“你是花田后人?”
    这“花田后人”贺兰心还是第一次听说,道:“什么花田后人?”
    司涧被她这一问倒糊涂了,显然她对花田一无知晓。
    “花田,是百花之神当年被天帝贬谪之地,名为“荒芜岭”,数万年来一片荒芜。而百花之神积极乐观豁达,并不沮丧于眼前的事实,手植百花,终日以血浇灌之,于是荒山长出人间千年不见的奇花异蕊,能救死扶伤,尤其听闻那开在天池上的幽幽白昙,能起死回生,拯救苍生。”
    “这么神奇?听起来像古书上写的故事,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说来也不远。如果百花之神没有被妖王所害,算起来也就三万年。当然,如果百花之神能够投胎转世,倒是不知其确切的轮回……”
    贺兰心估摸着司涧的年龄也就跟自己相仿,很奇怪他怎么会知道这些,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我……”司涧只是叹息一声,便接不下话去。
    原来这司涧,便是当初天帝念及花神终日以血浇灌百花,解救天下百姓劳苦功高,特意下派给花神养精血用的天河的一条小溪流。
    贺兰心见他说不出,故意激他道:“你是胡邹的吧。”
    司涧一听,顿时红了眼,极认真道:“你不知道的事,你怎能说我胡诌?”
    见自己仿佛触动了他极重的心事,贺兰心又安抚道:“有什么事?不妨说来听听……”
    司涧却冷道:“此乃天机,不可泄,泄者遭劫。”
    贺兰心见他实有难言之隐,也不好再追问。
    贺兰心呆望着漆黑无尽的密室,琢磨:“想来,也只有我那老顽童师父能救我了,但是不知我那顽皮无救、精神恍惚的师父,会不会在一个清醒的时刻想起他曾收过我这个徒儿。扪心自问,我素来行得端坐得正,平时干过的坏事,也就是夏天被虫子咬的时候,狠狠打死过几只虫子。也不知这是招惹了何方神圣,竟要把我困死在这密室……”
    在密室困了两个多时辰,司涧与贺兰心都颓丧得很,都以为这是绝无人类存在秘境,却不知密室一侧矗立着一气派宫殿。
    那清清幽幽的宫殿里,一位婀娜多姿的妇人正在抚琴,琴声和着香炉里冉冉升腾轻烟向外荡出。
    琴声未落,一位紫纱仕女进至跟前,拱手道:“夫人,既然少小姐已经找到,为何要把她关起来?”
    抚琴的妇人手不离琴,心中早已波涛万千,却迟迟不肯启动紧闭的双唇。
    “您是怕少小姐不肯定接受?”
    妇人微微抬起头,心绪纷杂,她这一眼望出多少前尘往事……
    当初在梨花庄,她面对那样悲惨的处境,自己都未曾能够近前安抚。而今她已有了归宿,投身缥缈峰修行,自己又何须干扰她,打乱她原本已接受的一切?
    更何况在她的心中,父亲母亲恩爱如山,她又如何能够接受我当初的选择?这么多年,一切都已成为烟云,而枫林玉是爱我的,也是爱她的。
    妇人想到这里,双唇微启,道:“通知缥缈峰,有人误坠虚无谷。”
    妇人刚落,琴声亦嘎然而止。
    紫纱仕女闻言,作揖的身子一时顿在原处。
    “怎么,没听见我说的话?”
    紫纱仕女稍稍顿了一顿,才又拱手道:“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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