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自由落体(2)

    「老公！」等到妈妈惊叫，我和姊才发觉事态严重了。
    妈妈赶紧打电话求救，我和姊完全吓到不知所措。
    我的目光紧盯着爸爸，深怕下一秒他就会从我的视线中消失。
    妈妈还没放下电话，我就看到爸爸即使拼命地抓着树枝，最後却还是敌不过湍急的水流──套句最近幼稚园同学常说的，我是不是很乌鸦嘴？
    「爸爸──！」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爸爸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看不见。
    只剩下哗哗水声停留在我的心里。
    那一刻，世界彷佛停止了。
    『我们信羽真贴心呢。』
    『信羽，这是爸爸和妳的秘密。』
    『信羽就是信羽，不是别人，也不是妳姊姊。』
    『信羽，来，爸爸扶妳。』
    『信羽，妳看。』
    『信羽……』
    「爸爸，爸爸你在哪里？」我感到心里一阵慌乱，「爸爸丶爸爸………」
    没事的，爸爸只是躲起来了，他在跟我玩捉迷藏，他会出现的……
    过了一天。
    两天。
    三天。
    爸爸没有回来。
    「林太太，我们非常遗憾……林先生当场已停止呼吸心跳，送医宣告不治。」
    我只听见有人对妈妈这麽说。
    「妈妈，不治是什麽意思？爸爸什麽时候回来？」我拉拉妈妈的衣袖。
    妈妈只是疲惫地对我扯出一个微笑。
    但是这个微笑让我明白，爸爸不会回来了。
    「妈妈……」姊哭着跑过来，妈妈伸手拥住她，也把我拉进怀里。
    『我要带这个去！』
    『妳别急，爸爸去帮妳捡。』
    看着姊的侧脸，她那天的无理取闹从我的脑中闪过。
    我忽然顿悟，推开妈和姊，她们惊讶地看着我。
    妈妈不解，伸出手想拉我，「信羽，怎……」
    「不要碰我！」我尖叫。
    都是妳们害的，都是妳们害了爸爸！
    要不是姊坚持买那个玩具，要不是妈心软答应让她买，她会带去吗？她会让水流把它冲走吗？爸会去帮她捡吗？爸会永远和我们分开吗？
    我跑进房间，自己一个人在床上哭泣。
    我永远不会原谅她们，是她们带走了我最爱的人。
    这是第一次，我心中出现了一种名为「恨」的感觉。
    ─
    隔天，家里来了好多亲戚。
    妈妈一一向我们介绍，我和姊光是问候就花了不少时间。
    妈妈在厨房忙进忙出，切了好多水果给他们。我也想吃，但是才刚伸出手就被妈妈拍了一下，使眼色叫我不要吃。
    「为什麽不能吃？」妳都变相害死爸爸了，还不让我吃水果！
    这是什麽道理！
    不管，我就是要吃。我装作看不懂妈妈的暗示，随便拿起一支叉子叉了块西瓜就往嘴里放。嗯，冰凉又水润，多棒！
    「信羽！不要这样没礼貌！」妈妈喝斥我。
    妳把爸爸害死就有礼貌了？
    我手一放，叉子敲到水果盘发出响亮的声音，接着又弹起掉到地上。
    「妹妹，叉子拿好。」某个我忘记称呼的亲戚道。
    反正他也不知道我叫什麽名字，我干嘛要记得他的称呼？
    「阿舅，歹势啦，囝仔拿不好，我再去拿一支给你。」妈妈用不流利的台语说。
    「不要紧啦，西瓜我也不是很爱吃。」他摆摆手，我看见妈妈怔了怔，进了厨房就没再出来了。
    我才意识到，他为了帮我圆场而让妈妈不开心了。
    这样正好，爸爸死了，我那麽难过，当然也要让她难过一下。
    「阿娟啊，免无闲啦，咱今仔日是欲讨论阿伦欸代志，免无闲啦，来坐来坐。」另一个亲戚朝厨房里面喊。
    「贺啦，阿姑。」妈妈又走了出来，搬了一张椅子坐下。
    「是说喔……小孩都还小，葬礼的事……」一个年纪较轻的女人开口。
    「我没打算让她们参加。」妈妈回答。
    「是喔，不过真的很可惜，阿伦一个这麽好的人……阿娟妳不要太难过，葬礼的事我们会帮妳……」
    「多谢妳，小姑。」
    整串对话都是台语，我完全听不懂，索性跑到别的房间去。
    我和姊睡一间，床是上下铺，妈妈自己一个人睡一间。
    每天都睡在自己的房间里，没什麽新奇的，於是我跑到妈妈的房间。
    妈妈的床比我的大多了，真是不公平。我扑了上去，在上面跳啊跳的，忽然在枕头底下摸到一片硬硬的东西。
    拿出来一看，是本相簿。
    「My      Dear.」封面这样写着。
    我翻开内页，照片中的两个婴儿彼此牵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