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在我成为歌手前,不可以忘记我

    没想到我帮方田映一次忙，却开启了之後一整个学期的噩梦。
    隔天，我一进到教室，就看到我的桌子被用立可白画满涂鸦，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做的，方田映知道我是被他连累的，立刻说愿意跟我交换桌子。
    「又不是你做的，你干嘛跟我换！我要去报告老师，你也跟我一起去，把你的事情也跟老师说。」
    方田映有些迟疑，让我觉得非常失望。「算了！我自己去说。」，我大步流星往外走，方田映才赶紧跟了过来。
    最後，杨杰臣被训斥了一顿，被罚跟我交换桌子。我以为他会就此安分一点，没想到我还是太天真了。
    之後我的座位常常被丢垃圾，但杨杰臣死不承认，也没人愿意指认他，所以我也拿他没办法，而他骚扰方田映的行为更是从来没有停止过，就算被惩罚，他也无所谓。
    某次班会时，全班开会推派参加校庆运动会的选手，老师让大家先提名，最後举手表决由谁上场。杨杰臣虽然讨人厌，但不得不说他的体育确实很强，老师直接指定他跑四百公尺接力赛的第四棒，但他竟然举手说希望第三棒让方田映来跑。
    方田映个子又矮体力也差，大家都知道他根本不适合。但杨杰臣的小弟跟着附议，其他同学有种看热闹的心情，也起哄说要投给方田映。我偷偷瞄了一眼方田映，他紧张得都快哭了，也不知道我为什麽那麽鸡婆，同情心泛滥，竟然举手说：「老师！方田映不愿意也不适合，杨杰臣根本就是在欺负他。」
    面对我这样的指控，老师表情立刻冷若寒霜，「沈贝贝，帮班上参加比赛就叫做被欺负吗？方田映都没说不要了，你是在出什麽锋头？」
    全班哄堂大笑。我一瞬间脸红到耳根发烫，好希望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
    不出所料，方田映被选上第三棒。
    老实说，这件事曾经让我对方田映有些不满，就是因为他这麽软弱，才害得我在班上丢脸，但我也没办法责怪他，因为他并没有拜托我帮他，是我自己正义感作祟。
    奇妙的是，这件事之後，原本独来独往的方田映开始会跟着我，例如，我要去福利社买东西，他会说他刚好也想去，上体育课的时候，也会有意无意地站在我旁边。很像喂流浪狗吃一次东西後，它就开始跟着你走一样。这样也好，反正自从班会上被老师那样说过後，我已经变成班上的笑柄，说实话，我们两个也只能相濡以沫了。
    然而，杨杰臣的恶意还没停止，甚至因为班会时老师放任不管之後，越来越有恃无恐。
    体育课练习接力赛时，方田映因为跑得太慢，拖累成绩太多，一直被体育老师骂。
    快下课前，隔壁班的体育老师邀请我们班来一场练习赛，输的班级老师要请赢的班级喝饮料。
    比赛中，方田映可能太求好心切，加上第三棒是跑在弯道上，交棒时重心不稳，整个人面部朝下像滑垒一样摔出去，杨杰臣犹豫了一下，没扶起他，只拿了棒子继续往前跑。
    杨杰臣这次跑得惊人的快，一下子就追平隔壁班的选手，全班都在为他加油呐喊，没人在乎方田映是不是受伤了。
    我赶紧过去搀扶方田映，他的手臂和小腿全都是挫伤，眼角含泪，看的出非常的痛，我让方田映的手臂环过我的肩膀撑住，让他可以慢慢走到保健室。
    此时，杨杰臣在终点前超越对手获胜了，当全班都在热烈欢呼时，他却没停下脚步，直冲到我们後面咆啸：「方田映！你让一个女生扶着你走，丢不丢脸啊！你就是个娘炮。」，我连头也不回，就当是野狗乱吠。
    我们上完药回到教室时，全班正喝着冰凉的饮料，沉溺在获胜的喜悦里，大家都在谈论杨杰臣的英雄事迹。
    杨杰臣一看到我们出现在教室门口，立刻抓着方田映的书包冲到讲台上。
    「同学们，你们都被骗了，我现在可以证明我们『校花』真的没有小鸡鸡！」杨杰臣对着全班同学大喊，他的小弟们也在旁边吹口哨叫嚣。
    他打开方田映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个hello   kitty图案的小包包，我一看简直快崩溃了，那是我装卫生棉的化妆包，他竟然偷了我的化妆包去放在方田映的书包里。
    「同学们！他书包里有卫生棉！」
    全班像吸了笑气，疯狂欢呼。但我已经气到全身都在发抖，眼泪快要流出来。
    「走！我们直接去找老师。」
    方田映忍痛跟着我走到办公室，我愤慨的说了事情的经过，没想到老师一脸不耐烦的说：「你们两个可不可以适可而止，从开学到现在，你们来告状几次了？我都忍不住怀疑到底是谁的问题了？尤其是你，方田映！你自己是不是也该检讨一下，为什麽别人都没事，就只有你会被欺负？」
    「但是老师，这次错的人明明就是杨杰臣！」我不甘心的反驳。
    「沈贝贝，你要不要先看一下自己的成绩啊？你在班上是倒数的耶！别整天想着帮方田映出头，成绩差他那麽多，你是有什麽资格帮他？有那个闲工夫还不如先把书读好。」
    原来在老师眼里，成绩不好的人连判断是非的能力都没有，在老师心理，谁对谁错根本无所谓，只要不要给他惹麻烦就好。十三岁的这一年，一个老师教会我这个世界的现实，从今後别想我对这位老师有任何尊重，我不是叛逆，我只是瞧不起你！
    至此，我和方田映在学校彻底孤立无援。
    我心想，惹不起杨杰臣，躲着总行了吧！每天一到下课，我跟方田映就立刻离开教室，不管下雨还是大太阳，就在学校游荡，最常待的地方就是训导处前面，因为没人敢在这里惹事，渐渐的全校都知道有我们这两个「怪咖」。
    时间久了，方田映话也慢慢变多了，开始会跟我说一些事情，例如，从小家里的管教很严，衣服不能弄脏，所以他动作要轻，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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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能像个野孩子一样，玩得满身大汗；说话不能没有礼貌，因为怕说错话，所以渐渐就不喜欢说话了；家里经常只有他跟佣人，所以也不太知道怎麽跟别人相处。一个穷到只剩钱的孩子，真不知该羡慕还是同情。
    就这麽苟且偷安，好不容易熬到学期末，压死骆驼的最後一根稻草还是出现了。
    放学前的打扫时间，导师临时要找人把办公室的箱子搬到器材室去，当时我跟方田映正在扫走廊，就被叫去了。老师给我们器材室的钥匙，要我们搬好後把钥匙放回他桌上就可以回家。
    我和方田映合力把箱子搬到综合大楼最末端的器材室，大楼已经非常老旧，器材室的门是生锈的旧铁门，门和门框上都镶着铁环，只靠一个阳春的铜挂锁穿过铁环锁住。
    我开了锁，把铜挂锁拿下来，拉开铁门，接着两人一起把箱子搬进去。
    突然「砰」一声，铁门关上了，一瞬间伸手不见五指。我以为是风吹的，摸黑走到前面推门，发现门竟然推不开，方田映也来帮忙，依然不动如山，但锁跟钥匙都在我们手上，不可能会意外反锁，我们用力拍门，却听到门外传来杨杰臣的声音：「不用浪费力气，你们两个被我关在里面了。」，接着一阵狂笑。
    「杨杰臣！你赶快开门，不要太过分了」我狂吼着。
    「你们两个不是很爱黏在一起，我把你们关在器材室，你们应该要很开心的谢谢我啊！怎样，如果害怕可以求我啊！我会认真考虑要不要放你们出来。」
    「贝贝，没关系，晚点司机等不到我，就会来找我们了。」田映附在耳边轻轻地对我说。
    田映说完我就放下心了，於是故意对着门外大喊：「那就谢谢你帮我们制造机会。感激不尽喔！」
    「砰！砰！砰！」   杨杰臣突然疯狂踹门，吓了我好大一跳。「随便你们！」，说完又再踢一脚，接着就听到他脚步声越来越远。
    我摸着墙壁找到了电灯开关，有光线就没觉得这麽可怕了，我们两个在器材室的一角坐着，等着有人会发现我们。
    「如果我长得高一点丶有男子气概一点就好了，他们就不会一直欺负我丶也不会害你被关在这里了。」方田映抱着膝盖，驼着背，沮丧地说着。
    「你怎麽会这样想呢？矮又怎样丶胖又怎样丶丑又怎样，难道有原因有可以欺负别人吗？你给我记住，错的人是他不是你，不准你这麽没信心。」我一拳往他的背上打下去，要他挺起胸膛来。
    我的语气太过激愤，导致气氛变得很凝重，想想，被关住已经很烦了，就别再弄得太僵了。於是我跟方田映说，不如我们来唱歌吧！一方面可以放松心情丶转移注意力，一方面也容易引起别人注意，也许很快就能出去了。
    「你会唱姜静儿的『海豚音』吗？我听好多人唱到破音，超好笑的！」我提了一首最近非常洗脑的神曲，副歌有一小段要唱到俗称「海豚音」的极度高音，非常困难，却蔚为流行。
    「撕心的呐喊已无法压抑，只好假装在唱海豚音，wu～ha～ha～」方田映略略哼了一句，「是这首歌吗？」
    方田映只哼了一句，我的灵魂就已经被穿透了！怎麽能这麽轻易就唱到这麽高的音！
    我激动的要方田映把整首歌唱完，但他唱完後我又後悔了。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要让我听到一个这麽好听的歌声？   如果我以後听不到怎麽办啊!？~」我左手揪着自己的领口，右手平举伸长望着方田映哀号着。
    「真的有这麽好听吗？」方田映被我夸张的举动吓得不轻。
    我感动的泪牛满面，握住他的手说：「你以後如果当上歌手，要记得我就是你第一个粉丝！」
    方田映被我逼着又再多唱了几首歌，我们就这样唱着唱着，渐渐也忘了自己还被关着。
    警笛声突然划破这个寂静的校园，方田映唱到一半，突然停下来说：「糟了！叔叔一时紧张，可能直接报警了。」
    「你说你会是我第一个粉丝，这是认真的吗？」方田映突然抓着我的肩膀，表情好严肃。
    「当然啊！我一定会努力存钱买你的专辑，但你如果不小心红了，要记得回馈我演唱会的门票喔！这样会不会有点太贪心了，哈哈哈…」
    「那在我成为歌手前，你不可以忘记我！以後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为什麽突然说这个，这是什麽意思？」，方田映的神情非常着急，而且话说得好像以後再也见不到面一样，让我有些莫名其妙。
    还没等到回答，外面开始传来呼喊方田映的声音，我顾不上和方田映说话，急着冲上前拍门呼救。警察很快地帮我们把门打开，竟然是被一枝原子笔拴住。
    我们被带回警局做笔录，没想到杨杰臣竟然也在场。原来他一直没有离开，他对警察说，他只是想吓吓我们，晚点就会把门打开，没想到警察突然进来学校，他一时惊慌失措才会逃跑，结果反而被抓住了。
    其实我们被发现的时候，离放学都还没超过一小时，弄成这样好像有点太夸张，我很惊讶原来警察效率有这麽高，而且来的人数竟然还不少。方田映很快被一个大人带走，後来我父母也来接我，只有杨杰臣因为涉嫌妨碍自由，必须留在警局。他的父母在警局又哭又骂，虽然觉得有些残忍，但能给他一个教训也是好的，希望他以後能收敛自己的行为。
    隔天方田映和杨杰臣都没来上学，两天後杨杰臣回来了，被记了两支大过，但方田映就此消失了，老师只说他转学，同学也没人在乎，好像方田映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国一的上学期，像是一场梦一样。
    杨杰臣因为未满十四岁，交给少年调查官进行调查後，被法官裁定要接受生活辅导，也没再来找过我麻烦。直到学期末的最後一天，我要回家时，他突然从角落窜出，堵住我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