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师徒

    到了大年初一，笑尘一早上开门就看见一个邋遢老头站在门前冲她笑，那老头的身材还算高大，只是衣服灰扑扑的看不出本来样貌，胡子也纠结成一团遮住了半张脸，露出的一双眼睛倒还清亮，这副尊容把她吓了一大跳。笑尘小心地问：“您有事？”
    老头张嘴嘿嘿一笑，“女娃，我来看看我那好徒儿。”笑尘心里正疑惑，顾熙容已经从里屋走来，冲那老头喊了一声“师父”。笑尘震惊：能教出顾熙容这样的神人，说不定修为已经可以成仙了吧。那老头却怎麽看都是个极普通的老头，一点也没有传说中的高人范。果然说人不可貌相。
    老头见到顾熙容咧嘴一笑，伸出粗糙的手欲摸他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顾熙容转身走进房间，对江尧说：“伺候老人家沐浴更衣。”
    老头无奈，“好徒儿，你还是这麽爱乾净啊。”
    那老人看了江尧一眼，说：“唔，出身贫寒，母亲早逝，父亲续弦後为继母所不喜，也是个可怜的娃。”江尧大惊。
    顾熙容不语，又不冷不热地看了江尧一眼，江尧立即不敢磨蹭，上前“热情”地拉着老头就往浴室拖。
    待老头洗漱完毕换了新衣时，顿时令人眼前一亮：只见老人家气质清高自傲，目光睿智精明；再加上长髯飘飘，衣袂临风，当真是仙风道骨。果然是人靠衣装啊。与方才那邋遢老头判若两人。
    “师父，数年不见，音讯全无，熙容还以为您老人家已经驾鹤西游去了。”顾熙容闲闲地说。
    老头眼皮轻轻一跳，“老朽已是方外之人，自然不会被俗世羁绊，也不会那麽容易出现在世人眼前。熙容你这麽关心为师的生死，三五十年也还是撑得住的。”
    笑尘惊讶於两人之间的熟稔，在老人家的面前，顾熙容似乎只是个普通的顽皮少年。
    那老头看了她一眼，心中已有了谱，却笑道：“别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我这徒儿可小时顽劣得让我头疼呢。”
    笑尘料到两人许久不久有许多话要说，便找了个藉口告退了。
    待笑尘走後，老头问道：“熙容，你还在为你父亲的遗命而努力吗？”
    顾熙容点头应了一句是，老头摇头道：“也罢，都是执念啊。唉，这俗世之人……万般烦恼，皆因不愿放下。”
    顾熙容斜睨他一眼默然不语。
    顾丞相临死前，他还是一个涉世不深的十五岁少年。那天他沉默地站在病榻前，父亲握着他的手断断续续地嘱咐道：“熙容，为父知道你天资聪颖绝非常人能比，如果你愿意入世，将来定能大有作为。为父一生追随女帝，可惜却护不了女帝唯一的女儿，希望你以後找到凌筠好好地照顾她，最好能辅助她夺回帝位。好吗？”
    顾熙容沉默不语。他从小就被送走，与父亲感情并不亲切，十几年只见过几次面，父亲欲将这麽重的担子交给他，说实话他的内心是拒绝的。他不明白父亲对女帝的忠心，也不明白父亲的执念。眼看这人就要咽气了，他心里想的还是女帝和大齐王朝的未来。对他这个亲生儿子却从来没有问过他想要什麽丶想过什麽样的生活。
    顾老丞相能说出这麽多话已经是回光返照，看出他在犹豫，又提了一口气说：“熙容，我知道我这个父亲这些年做得很不称职。但是……这个任务并非强人所难。女帝不可能没有给公主留下後手，你到时只需助她一臂之力即可。而且，女帝留下的那个宝藏里面，有对你有用的东西啊。”
    顾熙容微微睁大了眼睛，心思如电。
    顾丞相拼着命一口气说了这麽多话，眼前一阵阵发黑早就看不清东西了，他感觉到身体越来越轻，意识有些模糊，知道无常要来带走自己，却还是硬生生地提着一口气，瞪大了什麽也看不清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顾熙容，似乎只要他不答应，自己就会死不瞑目。
    顾熙容终於轻叹一声抚上他的眼帘，轻声道：“我一定能做到，您安息吧。”
    顾丞相这才两眼一闭走了。
    料理完父亲的後事，顾熙容便跟师父请求出山，师父也早已料到了这一切并没有挽留他。於是，他下山游历江湖步步为谋，师父则云游四海行踪不定。十五岁之前他与师父相依为命，那之後经年不见。
    如今师徒两人又是时隔多年再度重逢，免不了一番彻夜长谈。末了，那老人肃然道：“熙容，好好待这姑娘，她可是你命中的贵人。”
    顾熙容眼皮一跳，追问道：“此话怎讲？”
    老人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也。为师话已说到，但愿你能躲过此劫。”顾熙容还想再打听更多，却见老人已经倒地打起了鼾声，知道他不会多说只好作罢。
    次日，笑尘发现老人已经走了，遂讶然道：“你师父怎麽不多待几天？”
    顾熙容正执笔写着什麽，闻言懒懒地抬眼说：“他这人一向如此，这俗世於他不过是个游戏，他早已不再有任何羁绊。不过这人虽然得道，性子仍然顽劣得很，小时候他没少欺负我。”
    他虽这样说，笑尘却看出他那黯沉眼眸中隐含的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