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全程睡着的龙

    
    反正什么阴谋都和已经远在百里之外的楚、萧二人暂时无关。
    无尽海位于魔兽林的外围最西方。
    说来萧长云也是去过的……也正是那一次年少历练，才中了魅毒，与楚一阳稀里糊涂地就过了那么一夜。
    说起来尴尬，便只得保持沉默。
    可他话少，却耐不住身边有个不说话会死的楚一阳：“萧师兄，无尽海还有多远啊？”
    “……快到了。”
    “那咱们去无尽海去多久啊？会不会赶不上门派大比啊？”
    “赶得上。”
    “那去了无尽海是去打兽吗还是找药？或者是找宝贝？难不成无尽海有什么秘境秘宝现世，咱们先收到了消息然后就……”
    萧长云忍不住打断：“都没有。”
    萧长云：你说这个人怎么有那么多话说不完呢？唉。
    他语气急促，再配上那寒若冰霜的脸，在楚一阳看来，那就是不耐烦极了。
    楚一阳尴尬地闭上嘴。
    这下，没人说话了。
    萧长云领着路，又觉得太过安静。心里反省，是否严厉过头了？
    “你……”他有些不自然，“我们去无尽海，捕一些鱼类回来。”
    楚一阳是典型的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颜色就能染布那种，乍一听萧长云主动解释，连忙又唠起来，“捕鱼？若是给宗门里养的魔兽吃，那都是其他弟子的历练任务，师兄怎么想着抢晚辈的活做？”
    萧长云想起小金龙的憨萌，抿了抿唇，没说话。
    虽然很想对旁人一表小家伙的可爱，但小龙本是灵源之体，他犹豫了一下，不敢肯定楚一阳不会将小龙这件事说出去。
    楚一阳一挑眉，“师兄应该信我的。”
    萧长云叹了口气，心想自己也不该如此小人之心，但是……
    萧小云：说吧，楚一阳此人应当不是那种贪婪小人。
    萧大云：不说，你敢肯定他不会传出去或者想把小龙占为己有、练成鼎炉？
    萧小云：当年那一夜的事他不就没往外说？
    萧大云：可是小龙是灵源，所有修真者趋之若鹜的东西！
    再三犹豫，本来凌厉的眉峰微微皱起，一本正经地为难反而露出几分乖态。
    楚一阳心里一动，也不勉强他，“若实在是难言之隐，我不再问就是了。”他抬手，轻轻戳了戳萧长云的眉心，对他露出一个微笑：“别皱眉了。”
    萧长云呆住，眉睫轻颤：“嗯……”
    楚一阳看他呆住，赶紧借机又戳了一下，利落地收回手，“皱眉，不好看。”
    萧长云：“喔……”
    还没回过神来呢！
    楚一阳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把人抱进怀里……
    这，就是旁人不知道的那一面吧？
    就连他，也从没见过，这样呆呆愣愣的萧长云。
    实在是……好可爱啊！
    “师兄，别愣着了，赶路啊！”
    萧长云一听，猛地惊醒，“你……”
    这人，方才，方才是做了什么！
    楚一阳心里大笑，面色不动声色，“快走吧师兄，天快黑了。”
    萧长云一抿唇，嗯了一声，飞快地冲到他前头去，似乎身后有鬼在追似的。
    楚一阳摸了摸鼻尖，赶紧跟上。
    “师兄。”
    “嗯。”
    “你耳朵好红啊……”
    “！！！”萧长云脚步一顿，差点摔着，“你，看错了！”
    “嗯，可能天色太晚了。”楚一阳心里哼着小调，有点开心。
    ……
    “师兄啊……”
    “嗯。”
    “……没什么。”楚一阳想问的是，眼前这个耳廓通红，面冷却纯情的人是你呢，还是两百年前将我害入魔兽林，欲要我性命的人才是你呢？
    最后，楚一阳也没问出来。
    他抬眸望了望天。
    他想：若萧长云某一日能红着耳朵与他表白，莫说是再入魔兽林，就是要他性命他也愿意啊……
    楚一阳啊楚一阳，你没得救了。
    ……
    赶在日头泛起鱼肚白前，两人终于到了无尽海。
    无尽海中，鱼类驳杂，魔兽大都身怀剧毒。
    楚一阳与萧长云奋战了半日，才取了那么几条无毒的魔兽鱼。
    眼看着萧长云细心的拿细绳将鱼都绑起来，楚一阳更是不解了，“师兄莫非是要自己吃这鱼？为何都选无毒的？”
    萧长云一顿，闷闷道：“我不吃。”
    “我就说嘛，师兄若是如此重口，我都不敢……”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楚一阳赶紧闭嘴。
    “？”萧长云掀开眼望着他，“你不敢什么？”
    “没什么……”
    楚一阳：不敢觊觎你啊！
    萧长云虽有疑惑，但不是追根究底的人。
    把用绳子串好的鱼收进乾坤袋后，便又提起剑，杀入海中。
    再加上旁边有个修为不弱的楚一阳帮忙，两人可谓是收获颇丰。
    萧长云站在不太深的地方用剑技扫鱼，却也没注意到楚一阳越走越深。
    这海中有一迷迭兽，虽不大厉害，但能轻易制出幻境挑动人的情绪。
    楚一阳便是中了这个幻境。
    他眼前看到的不再是大片的海水与游鱼，而是那茂密的丛林，冷风从树梢间穿插而过，击打在叶片上，发出飒飒的响声。
    他站在树下，环视四周，一个人也没有。
    风声渐渐变得凌厉，似乎有什么正在靠近，待看清时，是无数条剧毒的花斑蛇兽。
    阴冷的空气粘着他的皮肤，恐惧渐渐回笼。
    他拿着一把钝剑，疯狂地斩杀着欲要咬住自己的细蛇。
    长剑在半空中挥舞，砍下源源不断的蛇的头颅。
    鲜血飞溅，他陷入疯狂的杀戮之中。
    ——我想活，我想活。
    ——救我，谁能救救我？
    不，没有人来救我。
    不会有人来的。
    楚一阳杀红了眼。
    蛇的毒血喷涌在手臂上，他漠视。
    力气渐渐消失，有什么盘住了他的脚腕。他知道，那是蛇。
    它们撕咬着他的脚腕，发出一阵阵钝痛。
    死？
    他怎么甘心！
    他怎么甘心啊！！哪怕出不去，自爆也要让这些畜生给他陪葬才行啊！！
    丹田之中涌动，力量凝聚，金色的光点缓缓发亮，聚拢在一起，形成一颗小小的丹丸，像个俏皮的孩子，在丹田温床上东蹿西蹿。
    ……
    “楚一阳！！楚一阳！！”
    萧长云一把将他从能够溺毙人类的深海中拉出，冲上浅滩，试图唤醒被迷了心智的人。
    可惜楚一阳根本听不见他的喊叫。
    等等……
    萧长云眼神一凛，看向他小腹的丹田之处……这是……
    这个时候结丹？！
    ——修真者，逆天而行，修道成仙。结丹之时，天地大动，雷劫将至，徒儿，要慎行。
    师父的话犹言在耳。
    萧长云不敢肯定自己是否保得住楚一阳的命。
    自抬头望天，乌云渐聚，雷声贯耳。
    萧长云深吸一口气，看了眼地上昏过去的人，手持长剑，挡在他身前，似不准玄雷再进一步。
    “无论如何，楚一阳乃我宗门首席弟子，这一次，我定是要护着的。”
    萧长云义正言辞的说了这么一句。
    脑海中却浮现出两百多年前初次见到楚一阳的时候。
    他被其他弟子领进门来，根骨不够好，只能成外门弟子。挑水砍柴，勤奋又怯生，对旁人话很多，但一看见他，连叫声师祖都磕磕巴巴。
    萧长云那时对他印象不深，从未想过，畏畏缩缩的小青年，有一日也能修行结丹。
    如今的楚一阳意气风发，持剑而立，已是宗门大弟子，气质仪态，就连他也挑不出半分错。
    这一次，若渡劫不过，楚一阳是否又要变回以前的模样？
    萧长云心里复杂，“当年你救我一命，哪怕手段不足人道，我也该还你恩情。”
    想罢，持剑，迎上那轰隆而下金丹雷劫！
    ……
    楚一阳醒过来的时候，幻兽就伏在海岸边。淡蓝色的身体，大概有三人高，笨重的一坨迎着海水奄奄一息地倒在滩上。
    楚一阳心神未定，只觉内息翻涌，身体像是被什么力量淬炼过一般。
    来不及多想，就听见身边微弱的呼吸声。
    他抬眸看去，青年光鲜的模样不在，浑身被劈得焦黑，黑色长发散了一地，脸色惨白得仿佛命不久矣。
    楚一阳没想到惊魂未定的醒过来就会看见更震荡他心的眼前这一幕。
    “萧长云，萧长云！！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抖着手拿出乾坤袋，把所有的补血丹药喂到他嘴边。
    萧长云吃力地张开嘴，吞咽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
    楚一阳把人揽进怀里，茂密的丛林、蛇兽、鲜血与现下重伤的人、海岸、幻兽……如今再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就是个蠢货！
    “我中了幻境，你让我死就是。我要结金丹，你让我被雷劈就是。你挡什么挡，你也就是个金丹期的修士，你是不是想死啊！”楚一阳气得口不择言，一颗一颗的丹药往他嘴里塞。
    “你这傻师兄啊，若你出了事，回去长老也得扒我一层皮。赶出宗门算是最轻的惩罚！”楚一阳心疼他，但嘴里只能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后来发现萧长云一句也没回他，自当人已经昏过去了，索性剖了心思乱喊一通：“你若是死了，你叫我追着谁去？”
    “待在剑仙宗，你当我愿意做那个掌门弟子？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冷冰冰的师兄！”
    “我就是舍不得你……你竟还拿命救我，你是怕你死了之后我死不掉啊。”楚一阳藏了两百年的心思，刹那间涌现出来。
    “两百年前你就要我的命，可我楚一阳还是欢喜你，还乐意跟你待在一个宗门，你看不出我什么心思吗？”
    “我宁可你把我命拿去，也不愿你舍身救我啊！”
    看见这人奄奄一息躺在身边，真是比剐了他的肉还难受。
    “你……在胡说什么……”
    怀里的人突然开口，气氛刹那凝住。
    楚一阳本来还有好大一番话要说，到了嘴边，全咬在了舌尖。
    半晌过去，木讷道：“你没昏过去……？”
    “……”
    “……”
    面面相觑，两脸尴尬。
    萧长云一手持剑，一手撑着他肩膀，硬是把自己给扶起了身，目光颇有闪躲，“……回去吧。”
    “……”
    楚一阳：“额，那就……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