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车子终于开回疗养院时,我看到杨静与周家兄弟都已等在门口,一看车停下就疾奔而来。我就坐在车内,一动不动地听着他们把人抬出了后座。
或许是出于对周瑜的紧张,没有人发现我从始至终都还坐在车内。
有人走来敲车窗,是Eva。她询问我怎么不下车,我冲她苦笑,不是我不想下车,而是刚刚开回来高度集中的注意力使全身紧绷到僵硬,想要挪动腿脚都难。
Eva为我按压了双腿,舒缓了神经才扶着我下了车。
步履蹒跚地向内走,不怪他们没有顾及我,换成是我刚才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管别人。周瑜到后面就没作声了,刚才被抬下车时也没反应,明显情况变得很糟。
等我赶到病室,见周亮与周念都面色沉重地站在玻璃墙外,而诊察室里就杨静一人,明显周瑜又被送进了那部仪器内。
当我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玻璃墙边时,周念突然开口:“你无需内疚,其实这是早就定好的一台手术。”我惊转过眸,不明白他的意思:“你说什么?”
“在你来之前,手术就定在今天晚上了。”
我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冷沉的侧脸,提出质疑:“昨天不还在里面做了治疗吗?”
“前期治疗是手术前必须要做的。”
那……“为什么下午他提出要出去时你们不阻止?”
周念道:“如果这是他手术前的最后一个心愿,我们没有理由去阻止。”
闻言我蓦然而怒,“周念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最后一个心愿,他的脑疾哪有严重到你说的地步?”
“贾如,”周念轻唤我的名字,“你知道吗?这个病最可怕的不是细胞恶化,而是毫无征兆。当年但凡我母亲要有感觉到疼痛或是其它,老爷子与我都不可能忽略,直到她突然倒下,才痛悟病来如山倒。”
我一个踉跄,双腿发颤着差点跌倒,被周念反应迅速地扶住了问:“还好吗?”
但这时我已充耳不闻,只瞪视着那台将人关闭在内的仪器口中喃喃:“他还在骗我……”
“老三没有骗你,只是选择了回避。他不希望你终日惶惶不安,想在最后的时间尽可能地给你……”
“不要再说最后!”我怒吼着打断周念,“他只是动手术而已,没有你说得那般严重。”
周念沉默。
这时里面杨静突然拿起了对讲机在说话:“手术时间必须提前,阿亮,你去通知所有医师过来。”周亮二话没说就疾奔而出,杨静又道:“小如你进来,门边有无菌衣。”
等我穿好无菌衣,就听玻璃门咯的一声响,我可以推开进去了。
杨静递过来一张纸,“这是手术同意书,你是Zhou的妻子,要由你来签。”
我伸手去接时手在微颤,全英文的条款,与当初我在生米粒前所签的手术同意书大同小异。其实这时候我整个头皮都在发麻,听见自己问:“手术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杨静微默了下,据实而答:“百分之三十。”
我晃了晃身子,又追问:“如果手术失败呢?是保持原状还是……更坏?”
“这是一台脑科手术,其中的危险性我不用多说你也应该知道,而手术后的情形此时我也无法向你断定会成怎样,需要经过后期观察才获知的。”
“那我不同意做这手术呢?能不能继续用药做保守治疗?”
杨静:“Zhou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他会因为一个极小的感冒而发生病变,哪怕是一道小伤口都有可能造成感染,使他的脑细胞组织变异。如今我们研制出来的新药效用暂时只能起到延缓作用,并不能对他有效的治疗,而这台机器虽然能对他做微创激光手术,但是其伤害昨晚你也应该知道了。人的机能是有限的,当耗尽的时候也就无力回天了。”
所以,手术成了必然?我该意识到的,他把头发剃光了我就该意识到的,可又被他给糊弄过去了,说什么是为了做这仪器里的治疗。他说什么我便信了,可实际上以这台仪器的先进技术都能将人脑内的细胞组织都照出来,何至于会受头发的影响呢?
还有周念与周亮在看见我后的反应,包括杨静,这些统统都在告诉我他们隐藏着秘密。但我被周瑜的“坦白”给左右了判断!周念说得没错,周瑜没骗我,他跟我讲的那么多事情都是真的,但他在回避手术这件事,一个字都没与我提!
拿笔签下字的同时我的眼泪夺眶而出,落在纸上。杨静在旁轻叹了道:“手术进行时,家属要去外面等候。”
我僵硬地转身,机械般往外走,在走至门边时听见杨静在后道:“贾如,相信我。”
想了想,并没回头,“如果手术过程中他有醒的话你告诉他,我不会再原谅他。”
走出诊察室,我就径直走出了这间房。可是左右看了看长廊,茫然不知要去何处,想要离开,但是脚还是有意识地在角落的椅子里坐下。
之所以会让杨静转述“不会原谅他”,是因为我要他留个心结,这样哪怕濒及危险一线时还能有个念。而不是让他觉得什么事都安排好了,就连……我对开车的恐惧都要利用他自己来逼迫我面对!周公瑾,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安心了?
我狠狠抹了一把脸,又把眼泪鼻涕随手擦在了身上,这时候我早已不顾形象了。
不远处,周亮领着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或护士匆匆而来,掠过我身前时没人来留意我。目送着他们走进房中,我将思绪放空,然后,等待。
我对自己说:等了这么多年你都等来了他,何惧等这一刻?
“你怎么在这不进去?”有个声音从头顶传来,打破了我的静寂。缓缓抬头,看见周亮一脸惊疑地在近旁,我问:“手术结束了吗?”
声音出来才发觉原来不必嘶吼,嗓子也会变得干哑。
周亮摇了摇头,“还没。”他扬手在空中无意识地比划了两下才道:“在里头等着太闷了,我没老大沉得住气,觉着老三进那里头时间越长就越烦躁,然后被老大给赶出来了。”
他脸上表情讪讪,眼神中又有着藏不住的忧虑。我默看了片刻就又低下了头,打算继续入定,但是周亮却一屁股往我旁边的椅子坐下来,他问:“你怎么反常地对老三不闻不问?”
我反问回去:“他需要我过问吗?什么都替我想好了,哪里还需要我操心?”
周亮说:“你也别怨老三,他心里头想什么我都不清楚,反正他对你没坏心是一定的。”
闻言我轻笑出声,周亮纳闷地追问:“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一个个打着为我好的旗子做了那么多事,可是有没有问过我当事人要不要?如果他当真为我好,就该彻彻底底从我生命里消失,不该重新出现在我的生活中,这样我何至于要经历现在、此刻的一切?”
周亮被堵住了,无言以对。
“其实,”我缓缓道:“说到底,他就是不甘心。”不甘心被我渐渐忘却,不甘心他拼命想出来了我,却要与我天涯永隔。哪怕明知有可能会步他母亲的后尘,他依然义无反顾地要来扰乱我生活,为我做这许多事,无非是——让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他。
这个人向来正直,富有正义感,对朋友讲义气,对家人亲情重,但唯独对我,他是赖上了,毫无底线的赖。吃准了我拿他没办法,也吃准了我即使一辈子都说不原谅他,最后也绕不过他这个人。
周亮说:“可能吧,老三是我们家里的异类。哪怕古板如老大,大学时期也交过一两个女朋友才与大嫂结缘的,我就不必提了,可唯独那小子一根筋似的,从小到大就认准你贾小如一个人。所以他对你动的什么念头,当真是常人无法推断的,谁也想不到他为了记起你,可以一次次地自我摧残,说起来也是我的错,那年我要是不放你过去见他一面,或许他可能这辈子就真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至少他能活到太后那年龄吧,而不是……”
后面的话周亮没有继续说下去,意思却也明了。
周瑜才三十三岁,无论相对于周妈妈还是他们的小姨,都不该是他这个年龄发生病变的。
我也点头:“确实你不该让我见他,如果不见,那我也就至多当他没了吧。”
周亮听我如此说眼中闪过怒意,狠狠瞪着我质问:“你怎么如此绝情的?”我转过眸看向他,一字一句问:“那你们对我难道就不残忍吗?”
“老三不过是……”
“爱我?”我冷笑,不想再与之争辩。
在我这讨了个没趣,周亮也不走,就干坐在我身边。本身我便嫌他吵,让他闭嘴了便可安静了放空思维,心绪便不会有那许多起伏了。
但周亮似乎没打算让我静心,只沉默了片刻他便在那自言自语:“老三啊老三,不是我不帮你啊,你自个闯的祸还是你自个出来料理吧。这回你家贾小如可没那么容易放你过门了,前提是,你一定要出来,知道吗?”
听着他的话,我没有动容,只是转过脸面向他,“周亮,你知道其实今天我们在做一个什么样的选择吗?”
周亮懵在那,一脸迷茫,不明白我为何突然问这样一个问题。
我浅笑了下继续轻声道:“我们常说要给人生更多的选择,可是你知道什么叫选择吗?一个对的加上一个错误的,那不叫选择,没有人会去选那个错误的。真正的选择是两个都是对的你该选哪个更好,而两个都是错的,你又该选哪个我们更能背负那背后的代价。因为,当你发现时间是贼了,它早已偷光了你所有的选择。”
周亮皱起眉,“我仍然不明白你要表达什么。”
我起身,留下一句:“他会明白的。”
在我走出十多步时,周亮在后追问:“你去哪?”我没有回答他。
我开走了周瑜的那辆车,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在开回去时我整个人都因为紧绷到肌肉僵硬,而再去开它却已经能轻松上手。哪怕心头的恐惧仍然在,但我能够压抑并克服。
所以其实没有什么是迈不出去的,只要你愿意迈出那一步。
周公瑾,你明白这个道理吗?
我将车开回了小镇,依着记忆找到了几年前住的小旅馆。老板并不记得我,但我却记得他,胖胖的身材,很友善。
这么晚见我住店,立即热情地招呼我,安排好了入住手续。
从我从走进这家小旅馆到洗过澡躺下来睡觉,不过才半小时,可见我生活的节奏还是挺快的。只是计划中应该五分钟就入眠的安排,却没能实现。
我闭着眼各种催眠,就是睡不着。后来我也坦然了,索性睁眼到天亮吧。
小旅馆都是木地板的,所以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听到门外踢踏踢踏的脚步声。我一直没动,次数多了我就能默数出来从我房间门口到楼梯大概是二十一步,走来走去的人中有一对情侣,三个孩童,以及一位老人。
真是发掘了自己另一个天赋,居然还有听声辨位的能力。
阳光从窗帘缝隙钻进来,我转过眸去看,微微刺眼。这时枕头边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连带着我的心也震颤了下,侧过身拿起手机按了接听键贴到耳边。
放下时,眼角有泪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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