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一次的亲密熏香

    
    整整一下午，陆辰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头扎进了密密麻麻的帝国典籍。
    陆大官人先是简单浏览了一下跟帝国政体有关的资料：跟艾略特的粗略印象相符，帝国采用了类似代议君主制的体制，帝国皇帝手握大权的同时，上议院与下议院也会定期组织集会、作为对君主决策的补充。
    而自从神圣教会被逐渐驱逐出帝国决策层后，整个帝国呈现出三权鼎立的特征：代表政府的首相及其内阁、代表贵族的上议院与代表平民的下议院共同参与决策，而帝国皇帝则居于三者之上，成为超然的权力中心——根据帝国宪法，除非受到内阁、上议院与下议院三大权力机构的共同反对，皇帝的政令将会得到完全执行。
    工业革命发生后，帝国的政治也呈现出新的风貌：三大派别在议会中崛起，分别是代表旧贵族利益的「保皇派」、代表知识分子和中产阶级的「自由派」，以及代表工业资本家的「工业派」。这三大派别经年累月地抢夺着议会的席位，并试图将自己的成员推选为首相和内阁成员。
    根据目前的帝国政局，大致是保皇派和工业派势均力敌，自由派处于下风——内阁的七个席位中，首相奥威尔大人没有什么政治倾向，余下的六人则是保皇派与工业派对半分。正因为这种胶着状况，似乎两派都在试图争取自由派和首相的支持……
    看你们争得热闹，最后还不是让皇帝做决定？陆辰不屑地哼了一声：来自现代社会的他，对这种落后的体制毫不感冒。
    随后，他把跟政治有关的书放在一边，又拿起帝国法典钻研了起来。
    地球上的经验表明，会去仔细研读法律的只有两种人：要么是律师之类的法律工作者，要么是准备犯法的人……
    陆大官人肯定不是前者。
    这一通苦读下来，陆辰固然被繁复庞杂的法条弄得头昏脑胀，但也着实有不少收获——最大的收获是，感受到了议会对于神圣教会的极大恶意。
    ——近些年新出台的法条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在针对教会：有的法条限制了教会的征兵权，有的法条要求教会定期向议会汇报，有的法条规范了教会传教的范围，更不用说那臭名昭著的《六月法案》了……
    基本上，曾经家大业大的神圣教会，已经被这些法条牢牢捆死了手脚。即使这次大难不死没有被解散，神圣教会只要还受帝国法律的管辖，就只能做一条帝国政府的忠犬。
    陆辰咂咂嘴，把厚得吓人的法典往书桌上一抛，顿时激起一层尘土。
    昨天他从教宗那儿顺来的纪念品油灯也在旁边，随之一阵颤动。
    穿越到新世界已经整整一天了，陆辰自认为行动力已经足够惊人、很快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结果发现面临的问题越来越多……
    先不提帝国政局、法律这些长远的事情，说起来，光是怎么让中央大教堂摆脱包围、怎么想办法从教宗那里搞到一点实权，陆大官人都是一筹莫展。
    也就是今天在训练场和餐厅笼络了一波人心，陆辰自认为有点作用。
    起码能让这些属下意识到，艾略特·萨维尔是一个有志向的领导人，而非一个不问世事的书虫。
    属下……亚历山大朝气蓬勃的面庞，蓦然在陆辰脑海中浮现。
    见鬼的是，同时浮现的，还有云斯顿那厮油滑的笑容。
    “去他妈的。”陆辰嘟囔了一句，仰头大声叫道，“安洁！给我过来一下！”
    很快，女仆就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了神使大人的卧室。
    “有什么吩咐吗，艾略特大人？”安洁微笑道，脸颊红扑扑的。
    “帮我送封信。”陆辰从桌面上拿起一张早已写好的信纸，塞进信封，用火漆封好，然后抓起羽毛笔在信封上草草注明了收信人。
    安洁接过信封，皱着眉仔细辨认了一下信封上的字迹，然后惊讶地望向了艾略特大人。
    “没看错，就是给他的。”陆辰知道这收信人选得有够荒谬，只得微笑着摆了摆手。
    “好……的。”安洁脸上仍然挂着一丝困惑，但她还是小心地把信封收好了，“我这就去给您送信，您也早些休息吧……”
    目送着安洁走出房门，陆辰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这一下午的阅读，真的把陆大官人累了个够呛——他在地球上大小也算是个领导，从来都是属下帮他干这些文书工作。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好像有五六年没碰过书本了……
    “累死了，睡觉！”他喃喃地道，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感觉腰部已经在发酸。
    不锻炼不行啊……陆辰站在床边，先是做了组拉伸运动，然后又是一组深蹲一组俯卧撑一组卷腹，成功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在抻腿时，他突然注意到了书架上的一本黑皮书。
    陆辰走到书架前，伸手取下这本书，果然在封面上发现了艾略特极为熟悉的标题：
    《英诺森熏香大典》！。
    熏香，这是神圣教会仪式中不可缺少的重要一环：据说通过熏香，不仅能表达对于圣神的崇敬，还能起到镇静安神、驱邪除秽的养生保健作用。
    “入乡随俗，不试白不试……”
    陆辰翻开《熏香大典》，照着书里配方的指示，从自己的药箱里抓了满满一把香料：龙脑、玫瑰、檀香木、红树枝、女贞子……
    他把这些香料一股脑塞进黄铜香炉，从油灯里取了火，小心翼翼地点燃了香料。
    淡粉色的烟雾很快就从香炉中袅袅升起，在卧室里散播着柔和的香氛。
    如果《熏香大典》的记录没错，这个配方的熏香，应该能够起到安神助眠的作用。对于精疲力竭、很想睡个好觉的陆大神使，可谓十分对症！
    陆辰一头扎进床上，任由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
    ……
    这里是时间的尽头，世界的边缘。
    都市与瓦砾，沧海与桑田，在数不清的时间碎片间耦合湮灭。
    陆辰呆呆地望着身边的世界：他突然感觉自己来过这里，在过去，或是在未来……
    “欢迎……”世界对他低语。
    “欢迎……”数不清的面庞在对他低语，他们有的熟悉，有的陌生，浮现又逝去，快如弹指。
    陆辰无意识地挥动着手臂，但是什么也触碰不到。他想大喊，但发不出声音。
    突然间，身边的一切都发生了异变。
    出现在他耳中的，先是隐隐的雷声，然后音量变得越来越大，直到陆辰反应过来，那根本就不是雷声。
    那是千万战马愤怒的嘶吼，那是船头成排战鼓的轰鸣。
    战无不胜的铁军从世界的尽头开来，攻无不克的战舰从海洋的边界驶来，它们溅起的烟尘与浪花，掩埋了人间的一切。
    但他们的目标不是陆辰，而是他身后那座永世不破的坚城。
    城门、墙壁……这些可怜的防御工事一个接一个倒下，无敌的攻城者长驱直入。在城市的最深处，在狭窄的街巷里，最后的王面对数不清的敌人，横眉怒目，仗剑长啸——
    全城教堂悲切的钟声，在同一个刹那，轰然奏响。
    ……
    陆辰从梦境中醒来，感觉自己的眼角还有泪水。
    屋里，依旧有熏香的味道残留；窗外，阳光灿烂，证明这乃是全新的一天。
    我做噩梦了？陆辰呆呆地盯着天花板：说好的“安神助眠”呢？
    “艾略特大人，您太久不熏香，想必已经忘了吧……”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响起，“您屋里的这版《熏香大典》是未修订版，有印刷错误，配方里的玫瑰该换成百合的。”
    陆辰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
    一个身穿银色主教袍的男子正站在他的床前，优雅和蔼地微笑着。
    “早上好，我亲爱的艾略特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