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英雄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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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七〇年初，全国牵起了一场以“打击反革命破坏活动、反对贪污盗窃、反对投机倒把、反对铺张浪费”为主要内容的“一打三反”运动，运动的重心是在“打”上，即打击反革命破坏活动。打的一个突出特点就是杀，“坚决地将一切反革命分子镇压下去。”
    皮芽子大队村口悬挂的标语都是时任中央副统帅林彪的指示：“杀！杀！杀！杀出一个红彤彤的新世界！”展现出了运动的恐怖和肃杀气氛。
    “一打三反”运动中，开展了深挖“叛徒”“特务”“反革命分子”的活动。
    有人提出，范大胡子就是朝鲜战场下来的最大叛徒，他还在部队里搞破鞋。我们说“万物生长靠太阳”，他说“豆芽菜生长就不靠太阳”，他是公然反对伟大领袖的现行反革命分子。
    晚上生产队召开群众大会的时候，有个年轻人指着范爷说：你还要当爷，你是谁的爷？你就是个恶霸，你就是皮芽子大队的南霸天，我们革命群众必须坚决站出来，把你的嚣张气焰打下去。
    就在年轻人滔滔不绝、慷慨激昂的时候，范爷站起来走到他跟前，挥手就是一拳，小伙子应声而倒。范爷跟上就是一脚，口中还念念有词地说：“我叫你坚决站起来！”
    接着范爷又一把把小伙子扯起来，跟上又是一顿拳脚。“我告诉你我是谁的爷，我问你爹娘是怎么把你带大的。”
    那小伙子爹娘就在会场上，一开始不敢过来，看范爷把儿子打得厉害了，爹娘跑过来一人抱着范爷一条腿，求求范爷放过他们的儿子吧。
    范爷放过了他们的儿子，回家收拾东西，带着老婆孩子，连夜跑了，离开了皮芽子大队，从此再没回来。
    范爷不愧当兵出身，形势判断非常准确。他连夜逃跑绝对是跑对了，而且跑得非常及时。
    那小伙子真被他打狠了，牙齿掉了好几颗，肋条也断了好几根，当晚送到公社医院时，医院都不敢收治，吐血、尿血、拉血，内脏可能被打破了。
    第二天公社派出所就来人抓范爷，但扑了空，家中无人，没抓着。其实人家也不是真心想抓他，想抓哪有抓不到的，人们都知道范爷的脾性，都不想在范大胡子这惹下什么请神容易送神难的事。
    范爷当天晚上带着一家人跑到呼勒佳城边上的一个叫北大营的地方。
    北大营是一个土山包，清朝和盛世才时期的驻军军营，现在也还有驻军在这里，但面积不足当年的五分之一。
    去年下半年，在全国“要准备打仗”的紧张气氛中，范爷曾专门探访过北大营。他觉得战争一旦打起来，他们这些老军人还是要上战场的，而家里人能住到军队附近还是要安全很多。
    在探访北大营时他发现了北大营外围的土山包下有一处废弃的窑洞群，估计是以前的弹药库，虽已破败，但依然坚固、干燥、可住人。现在，范爷就把他一家人带到这儿来了。
    初春季节，乍暖还寒。窑洞前的积雪虽已化去，但地面还泥泞湿滑，洞内倒还干燥，不是太冷。
    连续几天，范爷带着几个儿子，打扫出来两孔窑洞，砌好门窗，就打算在这里长期生活了。他给家人说，这窑洞冬暖夏凉，比上甘岭的坑道舒服多了。
    范爷老婆一共给他生了十个孩子，前五个都是儿子，后五个都是丫头。生前五个儿子的时候，他还高兴地不得了，觉得多子多福。
    生第一个女儿的时候，他就给女儿起了个名字叫尕六，意思他就是最小的了，再不要了。可接下来几年，他老婆又接着给他生下了尕七、尕八、尕九。
    他给老婆说你能不能停下来不生了？他老婆说那你就停下来再不要碰我。
    他说老婆你这土地也太肥沃了吧？男人碰一下你就生一个，这怎么得了？
    他实在忍不住又碰了一下老婆之后，老婆随后就给他生出了个老十。他说这老十不能叫尕十呀，就叫“尕零”吧，取谐音叫尕玲。
    这老十生下来之后，他们两个人都觉得这孩子真的不能再要了。现在这十个孩子就已经带得非常粗糙，完全是散放散养，而且都没上过学，要是再生几个真的没法带了。
    两个人分屋睡觉，真的不再碰了。他带五个儿子睡一个屋，她带五个女儿睡另一个屋，虽在一个锅里吃饭，但相处得跟邻居似的。
    现在他们在这两孔窑洞里也是男女分住，互不打扰，两个人偶尔也有想要的时候，但孩子们都大了，不方便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开春后，范爷带着五个儿子出去打临工，到处找活干，接到长期的活，他们就住在工地上不回来。
    老婆在家带着五个女儿，织袜子，扎鞋垫，编一些手工小饰品、小挂件，拿到街上摆地摊卖。最小的女儿尕十也已经三岁，也可以跟着姐姐们装模作样得比划着玩了。
    一家人的生活就这样勉强地过着。他们的户口都还在皮芽子大队，按人头分口粮依然有他们家的分。纪大奎一斤不少地都分给他们，而且还用马车拉着给送过来。
    皮芽子大队的老乡们也经常来看他们，而且每次来都不空着手，带些鸡呀鸡蛋什么的，带些干辣椒、皮芽子什么的，谁家要是宰猪、宰羊了，还会带些肉和杂碎、下水什么的。
    皮芽子大队来呼勒佳办事的人都喜欢到范爷的窑洞坐坐、看看、说说话，有时候还会住在这里。桂如兵就是这两年来呼勒佳卖皮芽子和范爷一家人走近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