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我欲乘风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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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庞瑞林他们四个人一直坚守在团场做他们力所能及的事。姐妹俩每天都到那两个小姐妹家里去，看看她们的小孩，有时候也到大姐家门口转转。大姐家里没有人了，她们也没有大姐家的钥匙，进不了门。大姐家里的小孩也不知道在哪里，她们问过工作组的人，答复是不知道。庞瑞林白天黑夜都在忙着做棺木，表弟也在给他帮忙。
    第一批下葬的遇难者已经入土为安，前前后后共分三批把全部遇难者都安葬了下去。庞瑞林老婆的三姐妹夫妇遗体都找到了，还算完好，能够辨认得出来。他们征得那两个小姐妹家人的同意，把大姐夫妇俩安葬在了那两个小姐妹夫妇的旁边，让他们在那边也有个照应，不要太孤单了。
    由于遇难者人数太多，很难找到一大片空地集中安葬逝者。后来选择了三块不集中但连片的地带作为墓地，这片墓地后来就被称为“三大片”。
    自此，“三大片”墓地上，经常是一堆一堆的纸钱在燃烧，纸钱燃烧过的黑灰被风吹起，在漫无边际的墓地上飞飞扬扬飘飘荡荡，仿佛漫天的黑蝴蝶在飞。这应该就是游弋在阴阳两界的相思了。
    逝者安息，生者安心。遇难者安葬之后，团场的情势平复了很多。
    痛定思痛，人们的心里任然是痛。逝者是不幸的，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突如其来地走了，走得那么突然，走得那么惨烈。逝者的亲人是不幸的，他们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对亲人的思念将伴随终生，这是一种何等痛苦的折磨和煎熬。幸存者也是不幸的，他们死里逃生之后，虽然保留了自己一条生命，但却又不得不面对失去了亲人的悲痛，他们原有的那个幸福完整的家没有了，不在了，残缺了，有的还留下了终生的残疾，失去了健康的生命健全的躯体，每个幸存者都留下了一生的痛。
    新学期开学后，原本热闹拥挤的校园，突然寂寞冷清得让人害怕，有的一个班级只剩下几个人。学校受不了，老师受不了，同学受不了，家长更受不了。又一波激愤在人们心中涌动。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团场领导还是不露面，还是不认错，还是不赔罪。人们心中的怨，心中的痛，心中的恨，再次升腾燃烧，一定要找到团场领导算账。可团场领导不知道藏到哪了，就是找不着。越是找不着，越是愤怒，越是要找。有几个情绪失控的遇难者家属提出，干脆去墓地里把团场领导孩子的尸体扒出来示众，而这个提议居然得到了一些人的响应，他们真的去了墓地。
    有人把这个情况报告了善后工作组组长，工作组长听说后立即赶到墓地现场，劝说大家不能干这种糊涂事。但愤怒的人群根本不听劝，立即就要动手。工作组长一看劝不住，干脆躺到团场领导孩子的坟墓上，对准备挖墓的人群说：“如果你们非要这样做，就先把我打死，我不愿你们，只愿我自己没本事把大家的事办好。”
    善后工作组组长是个“三八式”老干部，群众观念很强，很会做群众工作。处理善后工作以来，他不是靠说理说教与人交流，而是通过身体力行与人沟通。他能理解每一位失去亲人的家属的心，和他们一起流泪，一起痛哭，一起烧纸，一起为遇难者送葬。他仿佛也是遇难者亲属。
    他反复爱说的一句话就是：“我知道你们心里难受，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让我们一起度过难关。”遇难者家属都能接受他，信任他，也都念着他的好。他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同志，老革命，老领导，不顾天寒地冻，不顾自己身份，不顾一切地往坟墓上一躺，他图什么呀？他的举动感动了要挖墓的人，有人上来把他从坟墓上扶起来。
    他也被他们的举动感动了。他说：“现在我们哪个人的心情不难受呀？团场领导的心情更难受，他们不仅是对火灾事故负有责任的团场领导，同时也是火灾中失去亲人的家属。谁愿意一把大火烧死这么多人呀，难道团场领导愿意把自己亲生儿女烧死么？”
    说到这里，组长更加动情地说：“同志们哪，如果我们再这样无休止地纠缠下去，可能还会发生比火灾更悲惨的事情呢。”
    组长后面这两句话家属们都听懂了。前几天就有传言，说是上级公安部门由于担心群众情绪失控发生极端行为，准备将一些带头闹事的人抓起来。是组长坚决不同意，替他们挡住了。组长说这些家属们在失去亲人的极度悲伤中说些过头话做些过头事都是可以理解的，组织上只能顺势而为，不能再激化矛盾了，不能再在悲痛欲绝的人的伤疤上撒盐了。结果上级公安部门采纳了组长的意见，没有抓一个群众。家属们虽说不怕被抓，但知道了组长这么帮他们，他们内心里还是很感激的。
    组长认为，对于这些遇难者家属来说，边境团场就是一块灾难的土地，他们聚守在这里，就是聚守灾难，他们聚集在一起，更容易滋长放大灾难的痛苦。为了使他们尽快从灾难的阴影中走出来，组长支持鼓励他们离开这块伤心之地。一是支持他们回老家探亲，可以在老家多待些时日，以缓解失去亲人后的悲痛。二是鼓励他们联系单位调动工作，离开这块悲伤的土地。后来许多极度悲伤濒临崩溃的人离开团场后，精神逐渐得以缓解，融入正常生活。
    发生灾难是瞬间的事，处理灾难则是漫长的过程。善后工作处理完之后，工作组组长被留了下来，当了团场领导。平复灾难的影响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庞瑞林他们四个人在遇难者安葬之后就回曲鲁海了。这一趟边境团场之行，让他们经历了一次精神磨难和心灵洗礼，使他们在今后的生活中看淡了很多，看轻了很多，看开了很多，也看重了很多。他们也认为这是一块伤心之地，他们改变了当初的想法，还是决定把岳父的坟迁到曲鲁海这边来。开春的时候，清明节前，他们又去了趟边境团场，给三个姐妹烧了纸，把岳父的坟迁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