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最坏的情况——

    
    ‘银星’号乱作一团。
    在舰船差点翻覆的意外中’幸存’保持清醒的旅客们，尚未来得及感叹自己的走运，就被人工智能全舰播报的警报声及层层推进的警示红光，再度抛置于一片极度惊恐的气氛之中。
    “该死！”
    舰长愤怒的立时切断了这个愚蠢添乱的智能系统，之前只保留指挥室中控智能而强制下线人工智能的举措，就是为了将事件牢牢捂在内部，起码不能因为旅客的崩乱而进一步激怒了那些可怕的星际海盗！
    然而，恐慌情绪一旦被挑起，那么传染的速度便犹如疫病般急速蔓延。
    看了眼在客舱通道内不断号呼奔走惊惶不安的骚动人流，夏添平静的关上舱门。
    趴在舷窗上观察情况的比尔与埃森齐齐瞠目结舌地转过头来，手指颤抖地指着窗外，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道：“劳……劳耶星盗团……”
    “劳耶星盗团？”夏添面无表情地眨眨眼，有些迷茫的看着他们：“……很有名吗？”
    卧槽！
    两人抓狂地抱住脑袋，真不知道是该佩服老大这种波澜不惊的淡定，还是该给他的这种不知者无畏的态度来上一巴掌……醒醒啊，喂！
    “那可是劳耶啊！怎么会有人不知道劳耶星盗团啊啊啊？！”比尔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那老大你总归听过卡冈图雅星吧？瑟拉奇政府迄今最大也最难搞定的前属星，政府曾联合联邦盟国多次出兵收复都未能如愿成功的传奇星球，劳耶星盗团就是这颗星球实际统治者，’圣梅朗佐家族’的最高对外战力之一，现人类宇宙联邦辖域内最强的星际海盗之王！”
    “……”
    夏添迟疑了下，然后不要脸的点点头，比尔与埃森被他这种显然欲盖弥彰的沉默，惊的纷纷脚脖子一歪……
    喂，少年，你确定自己是真的知道吗？
    很可疑啊……
    在小弟们幽幽飘过来的眼神之中，夏添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走到光脑前坐下。
    按照刚刚聊天里的关键词，指尖在光网里输入了一串字符，夏添好奇地点开词条翻阅起相关的注解资料。
    而蹲在一边的两人见老大不再理会自己，便又抱在一起唉声叹气的陷入’啊，我们死定了’、’怎么就那么倒霉碰上劳耶啊啊……’诸如此类竭斯底里的嚎淘中。
    就在这间11号房沉浸在被平静无波与鬼哭狼嚎一分为二的奇异氛围里时，一道明显来自人类的语气蛮横的声音从舰船广播中响起来。
    『这里是卡冈图雅劳耶星盗团对’银星’号全舰发出通告：
    现征用本舰所有懂得机械造生的旅客，机械师、开拓师为一级征召名单……』
    像是不耐烦于这种官僚主义的用词，那道声音停了一下，接着忽然换了种透出浓浓威胁意味的冷漠轻笑。
    『呵，请以上各位千万不要心存侥幸，毕竟除了你们自己之外，这艘商舰上所有旅客的性命可全都寄托在你们身上了……
    如果不想被拆了驱能中枢永远跟着艘死舰漂流在宇宙中的话，现在、立刻、马上、就都给我滚来指挥室前的舰桥！』
    原本在广播发出时诡异的安静下来的人们，在这通警告意义大于通知的话语结束后，掀起了愈发惊惧不已的骚乱。
    夏添眸色沉沉的盯着刚刚光迅视窗收回的顶部看了一会儿，走回床位将包裹里的短刀取出来别在上衣盖住的腰头里，然后不慌不忙地走向舱门。
    “我过去看看。”
    .
    这份通告发出前的半个多小时，当劳耶穿梭巡航艇衔接上商舰之后，’银星’号上唯一一位官方机械师已早一步被兵分几路迅速占领舰船的其中一支小队带回了母舰。
    哆哆嗦嗦地跪在劳耶战舰巨大的驱能中枢控制室里，可怜的机械师满头大汗地在他的随身包里不断翻找更换着工具……
    十多分钟过去了，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瑟缩了一下脖子，面露惶恐地朝身后围着的几个凶神恶煞的星盗们偷偷看了一眼。
    “见鬼！你瞧什么呢？修了这么久，看出什么问题来了吗？！”
    其中一位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恶声恶气地开口，吓得机械师手里的电磁螺刀’哐当’一下掉到地上。
    “大人…各位大人……”机械师哭丧着脸匍匐在地，“不是我不会修理，而是，而是……”
    “你抖个什么劲呢？把话说清楚！”刀疤脸一把将他提正起身来。
    机械师颤颤巍巍的爬向工具包，从里面掏出一台仪器，强忍住颤抖的手把器械一头的开关打开，然后置入结构复杂庞大的中枢内部。
    “大人，您看这个……”
    几个星盗大跨一步，纷纷沉下身凑过去看向那台仪器——
    二十厘米见方的晶屏上，几乎快下降成一条竖直细线的图表旁，一连串跳动的数据从百万点飞速骤降，直至最后缓慢地一格一格停顿在五位数上。
    尽管这些强壮高大的星盗们并不懂得屏幕上信息所代表的实际意义，可如同大跳水般不断变小的数值，却让他们几乎同时产生了极为不妙的预感……
    “这是中控驱能核的内置能量遭到了彻底破坏啊！”
    就仿佛为他们的可怕预感注解一般，抖如筛糠的机械师艰难的憋出一句。
    ……
    IV分队战舰指挥室里，大胡子中校一脸凝重的转向从开启通讯后就再没有关闭过的光屏。
    “军长阁下，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他接过士兵递来的报告，抬头深吸了一口气：
    “我原以为是战舰中枢系统的连接结构遭到了损坏，但从刚才商舰机械师给出的评估结果来看，我们的核心驱能能量已几乎消耗殆尽，也许是之前卫戊军的一发干扰核爆弹凑巧击中了控制室，总之，在支撑了最后一次的折点跳跃后，能量彻底宣告枯竭了。”
    ——这是个很坏的消息。
    倘若驱能核的能量数值继续下降至百位临界点以下，那么整艘战舰的所有系统、甚至包括最基本维持生命的生态循环系统都将即刻停摆，要避免以上情况，则需要再次赋予造生来修复驱能核。
    然而，任何一艘执行战斗任务的舰船都不会配备造生开拓师，一是因为巨型战舰所要赋予的能量以海量级计算，能达到这种级别的开拓师本就无比稀少，二则由于这个群体本身孱弱的体能也无法适应高强度的军队生活……
    而最为棘手的是，根据评估数据显示，他们只有两小时不到的时间了。
    光屏上神情冷冽的司令官只稍动了动眉头，接着当机立断的下令：
    “搜寻商舰上是否存在开拓师，必要时刻，准许你们拆卸该舰上的中枢驱能核用以替换，务必保障剩余士兵安全的返回。”
    “那关于处置’银星’号上的平民……”
    带着白手套的手指抵在额边轻轻摩挲了下，然后果断地放开：“全部疏散安置到战舰上，带回卡冈图雅。”
    .
    .
    被第一时间控制起来的’银星’号指挥室里，舰长、操作员还有十数名警卫士兵卸下所有武器，满满当当的挤在角落里。
    宽大的指挥椅上，一个双脚高高的横在台面上翘着二郎腿的青年星盗，歪着抹邪气的笑容冲面露愤怒的舰长晃晃手：
    “别这么看着我，你的这艘破船上可没有什么值得被洗劫的东西，只不过今天你们的运气有点背罢了，你最好祈祷自己的船上幸运地载了开拓师，否则……”
    话还没说完，指挥室的通道口就向着两边开启，从廊道外走进来两个荷枪实弹的男人，后面还另跟着几个身影。
    “头儿，这些是刚才听从召集过来的乘客。”
    就只有三个吗？
    满是戏虐的脸色向下一沉。
    看着亦步亦趋畏惧的走到面前的几人，他先把视线挪向了旁边两个全身不住发抖的中年人。
    “你们哪一个是开拓师 ？”不想浪费时间，年轻星盗直截了当的问道。
    “不，大人……我是机械师。”其中一个犹豫了下壮起胆子说。
    接着，另外一个年纪较长的也连忙摆摆手，哆嗦道：“我……我也不是，只不过懂点修理……”
    居然都不是？！
    青年星盗听完立刻坐直身体，收起一脸的轻松，皱了皱眉……难道只能执行第二个方案了。
    正当他伸手准备叩开耳朵里的内置式通讯器，只听一旁那个颇为青涩的少年突然开口说：
    “我也许可以试试。”
    嗤——！
    青年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似得，失笑地挑了一下眉：“小朋友，可别跟我说你是一位开拓师。”
    “我不是。”少年平静的回答。
    “那你过来是跟我开玩笑的吗？！”
    看似漫不经心的青年突然暴怒的跳起来，虽然表面上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内心却极度焦躁的担忧着母舰的情况，更妄论不久之前中校才在通讯中把舰体的真实情况告知了他。
    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开得起玩笑的时间了！
    倏地，一把轻型光束枪就抵上了那颗年轻的头颅：“你不记得我在广播里说了什么吗，是不要命了，嗯？！”
    接着，又调过枪口，在指挥室内一片抽气声中，眯着眼睛慢慢地扫过每一张仓皇失措的面孔。
    他无比遗憾地说：“呵，看来’银星’号注定要陪葬在这宇宙里了。”
    “虽然我还不是开拓师，”几乎压着年轻星盗的尾音，再次开口的声音不大却依旧冷静：“……但我会造生。”
    转过头，青年星盗重新打量起面前的少年，带着一种冷冷的估量神态，死死地盯着他看了一会。
    “你确定？”
    “嗯，我还在学习中，但你们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不是吗？”
    轻飘的褐色刘海下，一双晶亮如水的黑瞳直视过来。
    .
    落到劳耶战舰伸出来的衔接舰板上，夏添被几个星盗牢牢地看管在队伍中，有些新奇的观察着这艘与’银星’号截然不同的，充斥着冰冷线条的庞然大物，然后径直被推着走向舰体深处的中枢控制室……
    “那艘商舰上有开拓师？”光屏里，银灰发色的军长淡淡的问道。
    “似乎是的……”大胡子犹豫了下，有些不确定。
    “把监摄视频接过来。”
    在卡冈图雅星的一块巨大光幕上，被指尖放大的一副瘦削白皙的脸庞上，微微翘起的唇角和弧线匀润的明亮黑眸散发着年轻的青涩气息，又微妙地给人一种不符合年纪的沉着感。
    是个开拓师吗？可惜了。
    不知道为什么，阿尔贝军长突然就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