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 讨厌（下）

    
    “你怕高吗？”刚坐上摩天轮，启动初始，公孙瑞便问幼然道。
    ……在来游乐场的路上，杜建便提及这次外景会在高处拍摄，也问过幼然这个问题。
    当时幼然低头回忆了一下。这个月的18号正是幼然的11岁生日，这辈子的11年来，幼然并没有去过高处的记忆，更没有自己恐高的印象，故而幼然摇了摇头，回答说：“不怕。”
    此时公孙瑞问幼然，他也只是摇了摇头，给了一样的回答。
    公孙瑞的问题刚问完，机器已经开始运作了。能拍到两人举动的摄像机安装在不同的几处角落，对面更是坐着一位举着摄像机的摄影师。
    摩天轮开始启动。感到身下微弱地一晃，幼然忙抓着稍微稳了稳身体，公孙瑞在一旁也较亲密地捉住幼然的手臂，令幼然为之一愣。但对方处于好意，镜头前动作也十分自然，倒教幼然不好推开了。
    “你看。”公孙瑞先开了口，指了指窗外正对着两人，笑着大力挥手的李畅、江宋琦二人。
    幼然便探头看了一眼，也笑着挥手回应。
    这座游乐园坐落在距离市中心不远的位置，越是高的地方，越是能看到城市俯仰的壮阔景象——这也是该设施的卖点之一，经过最高点时，摩天轮内的游客能够看到西边一片高楼大厦的建筑。往昔高大的建筑物都变得十分渺小，仿佛一块精致的模型般。
    机器刚开始运行的时候，幼然却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离开地面时，幼然感到脚下仿佛也显得有些轻浮。此时公孙瑞贴紧他的动作反而让幼然亲近的欲/望……
    不会吧……
    幼然瞪大了眼睛，看着窗外缓缓上升的景象。机器缓慢越升，引起的轻微失重感却令幼然脸色突变！
    正举着摄像机的大叔第一个发现了幼然的异样，但未说话，只是抬起了头，冲着公孙瑞做了一个比划，指了指幼然。
    公孙瑞正准备招台本继续，却被摄影师的动作带得愣了愣。
    公孙瑞与幼然坐在一排，正是拉着对方手的动作。但以他的位置，只能看到幼然乌黑的头顶。经摄影师大叔的提醒，公孙瑞才意识到幼然的身体好似有些僵硬。
    “幼然，怎么了？”公孙瑞问道。
    他边问，微微屈下/身子，欲看清幼然的表情。
    “……你没事吧？！”待看清幼然的神情，公孙瑞平淡的语气马上发生了变化。
    公孙瑞焦急的喊声让摄影师有些迟疑，仍未出声，但动身蹲了下来。
    透过仰拍的摄像头，幼然惨白得吓人的面色浮现在摄像机前。
    “怎么办？”公孙瑞紧紧拉住幼然的手，求助地看了摄影师一眼，问道。
    摩天轮已经启动——它既然不能突然停在半空，也无法马上逆着倒回去。随从的摄影师通过与导演的对话，最终只能回答坐完这趟。
    公孙瑞皱紧着眉头，低头看身旁的幼然。小孩的身材娇小，公孙瑞安慰地抱着他，能通过贴紧的前胸感到他正在瑟瑟发抖。他一只手牵着幼然，将比自己小了一圈的拳头包裹着。
    开头还问过这孩子会不会恐高，公孙瑞也想过幼然会不会有些害怕，但没想到这么严重。
    对面的摄影师看了外边一眼，“……要到最高点了。”
    公孙瑞便往外头看了一眼。果然，摄影师说罢，幼然他们所在的舱内升到了最高点。
    公孙瑞怀里的幼然突然敏感的动了动，微抬了抬头，他这才发现，这孩子竟已经泫然欲泣。他顿了顿，觉得幼然似乎已经吓得不行，连忙出口安慰：“没事的，快下去了。”想起小时候母亲安慰自己的动作，公孙瑞抬起另一只手，轻柔地拍着幼然的后背。
    幼然脑袋已然难得地陷入了混沌。他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失衡感，与上辈子失去生命时的感受一模一样——至高处的场景一看之下，顿时让幼然产生了一股眩晕感。上辈子死前的场景仿佛还历历在目，如今的场景仿佛与记忆中的感受相互重叠，尽管幼然心里知道这里并不危险，身体却僵硬着无法动弹。恐惧感就像产生了化学反应一般，在幼然身体里迅速膨胀。
    幼然万万没想到，上辈子失去生命的场景，不仅仅影响着他的梦境——恐惧早在他心中埋下幼苗，直到现在他第一次通过这样的方式到达高处，幼然才发现，自己明明害怕得快要失去理智。
    后面所发生的事情幼然也记不得了。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埋头在公孙瑞怀里，紧紧抓紧着对方的衣襟，闷声地掉着泪珠子。
    公孙瑞动作生疏地拍着他的背，嘴里安慰的话不曾间断，“没事没事啊，别怕……”
    ……等到从摩天轮上走出时，幼然发现自己哭得都有些虚脱。
    外头围着此行的工作人员，杜建首当其冲站在人群前，待幼然一出现，便担忧地迎了上去。公孙瑞还牵着他的左手，幼然也不知道自己拿来的一点火气，直接甩开了手，真正像个寻求安慰的孩子一样，几步跑到了杜建身边。
    他这次是真哭了。内里是个大叔芯子的幼然内心臊红了脸，特别是注意到摄影师依旧在拍的时候，幼然抿了抿嘴，干脆地扒着杜建的西装袖子，掩了掩脸……
    刚开始录制外景就状况连连，节目组的气氛顿时相较开场冷淡不少。但即使出现了一些状况，这段也通过了。也就是说，幼然‘哭鼻子’的一幕，节目组并不打算剪去。听了这个消息，幼然默然不语，拒绝了只在后台休息的提议后，一路还算比较淡定地陪着公孙瑞几人完成了后面的拍摄。
    但镜头里，幼然畏高时因为反应大，发梢间都是细汗；流泪后显得红彤彤的眼珠子变得十分醒目……
    拍摄结束后，杜建很快便带着幼然离开了拍摄场地。
    但大哭一场后，头疼就好似后遗症一样也跟着来了。杜建坐进车里时，便看到后座的半大点的孩子皱着一张脸，小大人模样地揉着太阳穴。
    “还难受吗？”杜建问道。
    幼然摇了摇头，“已经好了。”
    “有问题早点说出来。”杜建担忧地看着他，又问道：“头疼得厉害吗？”
    “没有。”幼然顿了顿，又再次摇了摇头，同时一边放下了揉着太阳穴的手，“导演说了什么没有？”
    杜建叹了口气，责怪地瞥了幼然一眼，“没有。之前毕竟是意外，但内容也会保留一些。”他又道，“我已经跟你家里人联系过了。”
    幼然垂着眼角，安静地点了点头。
    “你……”杜建似乎想说什么，但回头看着幼然低着头的模样，只能叹了口气，“当时没料到你反应这么大。现在真的没关系？”
    “嗯。”幼然抿着唇点了点头。他现在还有些记忆模糊，不太明白杜建口中自己刚才的‘大反应’是什么，唯独记得摩天轮停下后的那段历史了。
    不过，幼然在此之前也未想到，前世死亡的记忆原来是钞心理阴影’……至今为止他还记得摩天轮上升时，自己看到外界不断升高时的恐惧。以往没有半点征兆，幼然也未想过，自己这辈子居然患上了恐高症……
    “这次公孙瑞一直在一边安慰你，下次你得跟人家道个谢。”见幼然状态转好，杜建稍微安下心，启动了车辆，边说道。
    他瞥了幼然一眼，却见对方表情有些微妙，“……怎么了？”
    幼然抿了抿嘴，踌躇几秒，还是将话说出了口，“知道了……但我不希望以后和他交集太多。”
    “……啊？！”杜建顿了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什么？”
    能为什么呢……幼然知道，如果对面是公孙瑞本人，他这话未免有些伤人家孩子的心。但对于这枚潜在的危险，幼然还是希望除却工作外，自己能够能避则避——琥城学院有公孙瑞，幼然不愿去；杜建手里曾有和公孙瑞共演的资源，幼然也当没看到。
    幼然不愿和公孙瑞本人关系深入过一起工作的界限，哪怕对方现在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原著中唐幼然去世时的年纪本就不大，两人什么时候好上的也不好说。但工作毕竟还是杜建经手安排的，与其自己憋着不说，保不准哪天被和公孙瑞凑一起了，幼然不得不早点交代清。
    对于杜建的疑惑，幼然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讨厌他。”
    “……”杜建呆然地看着幼然，继续问道：“为什么讨厌他？”
    “你们有矛盾？我从没见过你们私底下在一起呀……难道是之前转K班的事？”
    幼然摇了摇头。想了想，一般‘气场不和’的借口杜建只会觉得太孩子气，‘闹过矛盾’的说话又太不经敲。
    想了想，幼然面不改色，抛出一句谎话道：“其实我早就认识公孙瑞了，因为以前的事情不喜欢他而已。”杜建刚要开口，幼然又出口继续道：“就算他今天帮了我，我也不会心存感激的！”
    “……”他做了什么你这么记仇？杜建内心吐槽了句，见幼然脸色严肃，他反而有些哭笑不得，“所以上次的节目推掉不是因为要准备考试，而是因为公孙瑞也在？”
    幼然不作回答，只是瞥了眼窗外，催促道：“我们快回去吧，我还有作业没做呢。”
    不知为何，幼然今天又是哭又是闹别扭的，倒是让杜建觉得这人的确还是个孩子，还有着太多天真的一面。
    杜建笑了笑，不置可否，但对于幼然不想与公孙瑞有‘交集’的话，他也毫不留情地泼了一发冷水，“放心吧，暂时来看，你还没有达到能拿到和公孙拿一样资源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