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擦身而过的亲情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周围的村民慢慢地拢了过来。吴家人发现自己中了那老乞丐的圈套，下不了台面了。他们现在有两种选择，一是不理乞丐们，直接无视他们而离去；二是让手下人安排老人疗伤，并承担所有的费用。吴家大院历来亲民，有口皆碑。吴安良刚刚当上东家，不愿意给村民们留下不好的形象，所以他匆忙斥住吴青龙，并安排一个随从料理老乞丐的伤病后，这才带着一帮人匆匆离去。
    吴安良一行的目的，在于带领着他的家人去巡视吴家的大片土地。虽然吴安良一直帮着兄长打理，但是好几千亩的田地，也得需要费上一些时日才能一一辨清。吴安良他们在一个老管家的帮助下，刚刚看完了一千多亩的水田，天色便已经暗了下来。
    父亲依然兴趣勃勃，吴青龙却有点不耐烦了，他抱怨道：“地都是我们的，地契也都保存完好，干嘛要那么急着看地？明天再来罢！”他的弟弟吴天忠也匆忙附和。
    看到一帮随从都有了疲意，吴安良便只好作罢，准备带着他们回吴家大院去。
    刚刚回到吴家村村口，吴安良他们便看到了下午时碰上的那几个乞丐。他们在路边燃起了一堆柴火，估计是准备在村口过夜。下午时分躺在地上，半生不死的张忠，已经变得敏捷异常，正在为孩子们准备吃的。张忠装重伤，下午时生生讹去吴家两个银元。负责经办赔偿事宜的随从向吴安良抱怨道：“天啊，一个银元一担米。这天杀的老家伙一下子就抢走了咱们两担米，差不多是半头壮牛的钱啊！”
    说实在话，吴安良对张忠是痛恨有加的。但是看到张忠他们的身影时，他心里却没有了仇恨，有的只是一种恐惧感。因为他又看到熟悉的吴言了！行乞结束的吴言洗过脸，露出了他最真实的面容，那不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吴言么？更让吴安良担心的，是王梅花的佣人李菊，正在跟吴菊说着点什么。从李菊轻搭在吴言肩膀上的手来看，她是真的把那小乞丐当成吴言了。
    李菊半蹲着，一只手轻放小乞丐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拿着一只小布鞋。吴安良听到了她和小乞丐的对话：
    李菊：”这只鞋子是我从街上拾来的，它很像是我家小主人穿过的鞋子。它一直都穿在你脚上，是你下午才换下来的么？“
    小乞丐点点头，说道：”是的。我只有那只鞋子，有个好心人送了我双旧鞋，我便把它换下来了。之前，我一直都穿着它。“
    李菊又问：”你原来有家么？为何要离开家当乞丐呀？“
    小乞丐摇摇头，说道：”我昨天从这附近的一个山洞中醒过来，过去的一切都忘记了。我也不知道我家在那里。我怕黑夜，无处可去，只能跟着他们。“这话说完，小乞丐伸出右手小拇指，伸进嘴巴里轻抠他的大门牙。
    这个动作，是吴言以前最惯常做的动作，他母亲王梅花不知道因为这动作呵斥过他多少回。李菊一下子就被他这熟悉的动作刺激到了，她一下子掀开小乞丐的破烂上衣。果然，在小乞丐的后背上，她看到了一块熟悉的胎记！
    ”吴言！你就是吴言啊！“李菊紧紧地抱住小乞丐，失声痛哭，边哭边叫道：”吴言，你好好地看看，我是你李阿姨呀！从小到大，都是我把你照顾的呀！“
    ”疯女人！“吴安良驱马前行，恨恨地骂道：”她真的跟她主人一样，都疯了！“
    ”可小乞丐确实太像吴言了，“他儿子吴青龙说道：”要是李菊把他带回大院去，给王梅花看到了，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吴安良顿了一下，安排道：“你待会给老乞丐10块银元，让他们马上离开吴家村。把话说狠一点，要是让吴家村的人找到他们，不光光银元全都拿回来，还要狠狠地打他们一顿！”
    吴青龙领了他父亲的话，准备转身回去驱赶乞丐们的时候，吴安良又吩咐道：“等李菊离开了你再赶人。记住，一定要让他们走山道回永都镇！”
    吴安良他们回吴家大院去了。吴青龙带着两个心腹转回村口去。他们还没到村口，便碰上了慌慌张张地往回走的李菊。李菊看到他们，大喜过望地叫道：“吴言回来了！吴言回来了！你们快点把他从老乞丐的手中赎回来！”
    吴青龙面露不悦之色，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们有急事要办，你还是回大院去告知我爸吧！”
    李菊刚刚离开，吴青龙就赶紧来到张忠身边。他冲着张忠凶神恶煞地喊道：“老乞丐，我们怀疑你是土匪派来的探子。现在你们马上离开村子，我可以给你十块银元。否则，别怪我手中的家伙不客气！”这话说完，他把十块银元丢在老乞丐脚边，然后挥动着手中的步枪，做出驱赶的动作。
    十块大洋，这足以买下两头壮实的耕牛！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呀！张忠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他把钱收到自己口袋里，哆嗦着赶紧说道：“好好好，我们马上走，马上走！”他怕吴青龙会反悔，所以连到自己的小板车都不要了，催着三个孩子赶紧离开吴家村。
    吴青龙监督他们穿过茂密的荔枝林，走上通往永都镇的崎岖山路，这才打马朝吴家大院走去。吴家大院大门关得严严实实的，据说工人正在里头做维修。心急如焚的李菊，正在大门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打转。又过了两刻钟，门终于修好了。李菊冲进大院，直扑王梅花的住房而去。她的右手中，拿着小乞丐换下来的一只小布鞋。
    没多久，吴青龙听到王梅花房间里传来了一声尖叫声，紧接着，他看到卧床多日的王梅花破门而出，在李菊的陪伴下匆匆走出吴家大院。
    一直在留意着王梅花动静的吴安良，赶紧给他儿子吴青龙使眼色，让他跟上去。吴青龙心领神会，喝过两口水后便悄悄地跟了上去。
    太阳的最后一丝亮光已经散失，夜色潮水般的将吴家村遮拦了个严严实实。当王梅花在暮色踉踉跄跄地跑到村口时，村口处早已经空无一人，乞丐们全都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只有那一堆柴火，还在熊熊地燃烧着，火里烤着的地瓜，已经发出了一股浓浓的焦臭味。
    “吴言，你在哪里？吴言，妈妈在这，你在那里？”王梅花紧抓着吴言的小布鞋，跌坐地上，悲怆地大声呼叫：“吴言，我的儿啊！你在哪里？”
    李菊却有点不甘心地四处寻找。她一边寻找一边喃喃自语：”刚刚人还在这里，怎么凭空就消失了呢？“
    吴青龙不失时机地从村门后的暗影处走了出来。他一直在远处盯着两个女人的一举一动，看到她们已经陷入绝望之中，这才走了出来。
    ”吴言已经死了！“吴青龙慢悠悠地说道：”我们都亲眼看着他身首两处，死于非命，又亲眼看着他被埋葬到大坟墓里头去的。这人都已经死去多日，又怎么可能复生呢？真荒谬！“
    “可我亲眼看到他刚才就在待这里呀！”李菊沮丧地说道：“我亲自查验过，连到身上的胎记都一模一样！那小家伙肯定就是吴言！”
    “可能是你连日操劳，过度劳累导致出现幻觉吧？”吴青龙说道：“我下午也看到那几个乞丐了，可没看到有长得像吴言的呀！他们有马车，我亲眼看到他们从官道走远了。你们要是不相信，不如一起骑马沿着官道去追追看？“
    怀着最后的一丝希望，王梅花和李菊坐上一辆马车，在吴青龙和几个护卫的陪护下，沿着官道一路搜寻，自然，乞丐们的影子她们是看不到的。到了永都镇，有众多的官道通向四面八方，护卫们都不再愿意继续搜寻，王梅花和李菊也只好随着他们返回吴家大院。
    王梅花一直紧攥着吴言的小布鞋，默默地掉眼泪。她心里头有种强烈的预感：自己的儿子肯定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自己与儿子遗憾地擦肩而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