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不可描述的事

    
    瓜哥洛，十二门将之首，武功高强，心狠手辣，对风火连天忠心耿耿，最终死于游龙剑楚昭南之手。
    这是剧本中对瓜哥洛的描写。
    现在导演突发奇想，把原本是个糙老爷们的瓜哥洛改成了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女孩子，虽说人物的主要脉络不变，却增加了很多细节的描写。
    徐老怪喜欢临时改戏，这两天拍摄的时候，贺新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个问题。说实话，他还真有些不太适应。
    他不是那种传说中的“一秒入戏”的演员，每次开拍之前他都要经过长时间的酝酿和心理建设才能把自己的情绪代入到人物中去。
    虽说现场临时改戏的事情在他身上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这更多的是他自己基于对人物的理解。比如某一场戏可能换一种方式更加合理，并不一定非要死板地按照剧本上来，那就换一种方式。
    不过这样的事情毕竟很少发生，而且大家都是商量着来的。毕竟每一个行当都有他的专业性，他从不认为自己的能力已经超出了专职的编剧和导演。
    但是导演要是现场临时改戏，这会让他很不适应，这等于是之前的功课都白做了，还得重新体会领悟，总之很麻烦的。
    之前他也跟关金鹏、李妙雪等这些香港导演合作过，但他们都是文艺片的导演，文艺片讲究的就是缓慢和悠长，对剧本的要求很高。就象李妙雪的《恋之风景》，光剧本打磨就花了足足一年的时间，轻易不会改动剧本。
    但现在在徐老怪身上，他却看到了当年港片时代那种飞纸仔的传统。就是光凭一个故事梗概就敢开机，然后包括剧情和台词都是头天晚上，甚至是就在现场临时编出来的。
    此时贺新看过程佳佳拿过来的那几张纸，对眼前这个一脸懵懂迷惑的小菜鸟难免有些同情。
    说起来徐老怪还真的挺看得起这个小菜鸟的，相比原剧本，被改成女子的瓜哥洛着实增加了不少戏份，从原本的大龙套一跃成为了戏里的大配。
    这里面的瓜哥洛不但保存了原有的武功高强和心狠手辣之外，还包含着虐恋、百合、妒忌等多种元素。而且更关键的是这些元素不是跟演电视剧似的，通过台词说出来的，而是要通过无声的表演，比如表情、眼神、肢体语言等来表达出来。
    这是很有难度的，别说是眼前这个小菜鸟了，恐怕就是连北电出来的学生都不一定能办得到。
    “导演跟你怎么说的？”
    “导演啥也没说，就告诉我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来请教你。”
    “……”
    这什么意思？
    难道还要让自己客串表演指导不成？
    得加钱！
    只是现在贺新不禁有些挠头，他不知道该如何帮助程佳佳去解读这个人物，尤其是临时加出来的瓜哥洛这个人物极其细腻的心理活动。
    他犹豫着道：“呃，我建议你先好好读一遍剧本，先了解一下瓜哥洛这个人物……”
    “新哥，剧本我看过，但剧本里的瓜哥洛是个男的，现在变成女的了呀！”
    “你看过剧本？”他意外道。
    毕竟这姑娘一开始进组的定位就是杨菜妮的替身，根本就不需要剧本，只要帮助杨菜妮完成一些演员完成不了的高难度动作就可以了。
    “对啊，我就问良哥要了一本，就是晚上无聊的时候当看。”程佳佳有些不好意思道。
    “那你对剧本里的瓜哥洛怎么看？”贺新问道。
    小姑娘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很厉害，杀人不眨眼，还有就是对风火连天特别忠心。”
    “那看了这个之后呢？”贺新弹了弹手里的几张纸又问。
    这时小姑娘显得有些扭捏道：“嗯……导演是想让我演一个喜欢女人的人。”
    “那你有没有想过，瓜哥洛喜欢女人也有可能是个表象呢？”贺新露出一丝笑意道。
    “啊？”
    程佳佳一愣，顿时问道：“为什么？”
    “你想啊，瓜哥洛作为一个女人身处在一群强盗之中，虽说她武功高强，但还是需要用一种另类的方法来保护自己，比如说她故意装出一副喜欢女人的样子，这样就会让觊觎她的人敬而远之。当然也有可能她是真的喜欢女人，整天杀人，心理难免会变得扭曲，而且瓜哥洛这个人原本就心高气傲，她也看不上那些跟她同类的男人，于是转而去喜欢女人……”
    贺新仔仔细细地帮她分析一遍瓜哥洛这个人物，最后道：“不过我觉得最大的可能应该是瓜哥洛心里真正喜欢的是风火连天，但是风火连天心里有自己喜欢的人，而且作为老大，风火连天在他们十二门将的心目中威信很高，包括瓜哥洛在内，对老大都是又敬又怕。所以瓜哥洛不敢表白，喜欢女人只是她的伪装，或许她还想因此引得老大对她的注意。至于她对绿珠嘛，我想应该是出于妒忌，她妒忌自己暗恋的老大喜欢绿珠。呃，你觉得呢？”
    程佳佳这会儿都快要听傻了，满眼都是小星星，一脸崇拜道：“哇！新哥，你真厉害！”
    殊不知，她的这一声高亢的惊呼，把此时刚刚晒完太阳从小山包上下来，刚刚走到休息室门口的陆译吓了一跳。
    “哇！新哥，你真厉害！”
    这句话在不同的语境中有着不同的含义，尤其是小姑娘有感而发的惊呼，更贴近那种身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而从心底勃然而发的那种惊叹，是很容易让人引起歧义的。
    此时的陆译就是如此，原本伸出去准备推门的手，如同被烫了一下似的，立马就缩了回来，他一下子就听出了里面的那声惊叫发自于剧组中唯一一个女武行程佳佳之口，他的脑子里立刻闪现出一个不可描述的场景。
    人往往在这种时候的联想是最丰富的，比如之前贺新一脸坏笑的站在他房间门口，说他屋里有人；再比如导演突然把瓜哥洛这个角色给了程佳佳，据说为此还专门改了戏。
    瓜哥洛是贺新演的风火连天手下的十二门将之一，大部分都是跟贺新的对手戏。难道导演之所以改戏，这幕后的推手原来就是贺新这小子？要知道作为这部戏中的反一号，贺新对瓜哥洛这个角色的更改和设定是很有发言权的。
    陆译虽说性子比较憨厚，但他也是少年成名，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了好多年。圈子里各种狗屁倒灶的潜规则、半夜敲门自荐枕席等烂事，他也早就司空见惯了。
    于是这些事情他很容易就会联想到一起。之前贺新之所以要跟他开那种玩笑，原来不是误会，而是这小子对这种事情早就是老吃老做了。
    然后一个有资源，一个想出名，搞到一起再正常不过了。
    跟贺新一样，早在开机前一个月的剑术训练中，陆译也早就是认识了程佳佳这个小姑娘，人长的漂亮还特别生猛。
    听说练武的女孩子跟跳舞的女孩子一样身段特别柔软，许多高难度的芝士信手拈来……
    一瞬间，陆译的脑海中千折百转，如同吃了一个大瓜一样惊喜的同时，难免有些羡慕。不管怎么样，撞破人家的好事是最没有道德的，他不敢在门口多停留，赶紧窜进院子对面那间没有人的化妆间。
    而屋里此时程佳佳双手合十惊叹一声之后，愣愣地看着贺新，半晌才语气郁闷道：“新哥，为什么你刚刚就这么扫一眼就能看出这么多的内容，而我都看了好几遍了，都没有领会导演的意思。”
    贺新倒是有些羞涩道：“如果你就当看，当然看不出什么东西来。我主要也是剧本看多了，习惯了，这个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我该怎么演，才能演好这个角色呢？”姑娘见识到了贺新的厉害后，忙又一脸期盼道。
    “这就要看你如何来理解瓜哥洛这个人物和风火连天的关系。”
    贺新沉吟着道：“我觉得吧，瓜哥洛对风火连天的情感，就好像是你暗恋一个老师，但这个老师很严厉，同学们都很怕他，那你肯定不敢表白对不对？”
    “呃，新哥，我可从来没有暗恋过老师。”小姑娘忙插话解释了一句。
    贺新却一挥手，此时他正名副其实的化身为贺老师，神情略带严肃道：“我这是打个比方，如果你没有这方面的经历，那你就要想象这样的场景，把自己想象成那个暗恋老师的女学生。然后有一天你突然看到这位老师跟学校里另外一位漂亮的女老师谈恋爱了，那你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感触呢？”
    “我一定很难过……不对，我应该非常讨厌那位女老师，但同时又羡慕她，又妒忌她！”小姑娘若有所思道。
    很显然，此时她已经代入到了一个暗恋老师的女学生这个人物当中，学会了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想象人物该有的情绪。
    贺新点了点头，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道：“没错，就是羡慕嫉妒恨。但除了这些以外，你对那个女老师还没有其他的感觉呢？”
    “……”
    程佳佳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无奈地摇摇头道：“新哥，我想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