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老泪纵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近来前朝余孽作乱，在多地引发暴乱，妄图颠覆大燕统治，联合南北疆之敌军，犯上作乱。
    如今，前朝余孽已经尽数被抓入牢狱之中，已无大碍，特此告知。”
    这般消息在春明城之中不断回荡，已经是在春明城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苏青绾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是尘埃落定了，苏青绾甚至还是在牢狱之中见到了自己的庶兄。
    在那冰冷潮湿又阴暗的地牢，苏绝披头散发的坐在角落，眼神涣散，目光失去焦距的注视着那朴素的墙面。
    “你来了？”
    “嗯。”
    苏青绾点点头，尽管她不太理解苏绝为何要用这般好似故人归来的口吻说话，要知道即便是之前幼时在府邸中他们也是没有什么共同话题的，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在保持沉默。
    苏绝看向苏青绾，看着她光鲜亮丽、绫罗绸缎，又是看向了自己身上破碎的铠甲，随即自嘲一笑：“这便是成王败寇吗？”
    看他那副样子显然是在战场之中被俘过来的，铠甲上满是脏污，显然至今还没有更换过衣物。
    “兄长你若是不勾结北疆，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苏青绾自认为说得没有错，若是苏绝安稳一些，如今最不济也是和之前那般一样，不会有什么大起大落。
    苏青绾虽说是告诉了萧以泽苏绝可能会叛国，可若是苏绝什么都没有做，自然是不可能被抓到此处的。
    “我只是想让苏家变得更好!”
    “父亲若是听到了你这番话恐怕是能骂得你狗血淋头！”苏青绾陡然皱眉，整个人的不悦都是写在了脸上。
    “父亲太过迂腐了！有些事情我以为至少你可以理解的，父亲做的越多就只会引发更多的猜忌，到了最后我们苏家便是无法保持昌盛，或者说北疆不复存在之后，那萧光礼还会重用我们苏家吗？那个时候我们就已经是无用之臣了！”
    苏绝颇为激动的说着。
    “曾经萧光礼重用我们一是因为有用，二是并未感受到绝对的威胁，可是我们一旦平定北疆，到时候又是会发生什么事情？”
    “外患已去，我们便是内忧，没有一个帝王会容忍功高震主的将门，一旦察觉到我们没有了用处，又是手握兵权，他们高高举起的砍刀就是会举到我们苏家的头上！”
    即便是此时此刻，苏绝的话语也依旧是掷地有声。
    苏青绾听着，却是意识到了另一件事情。
    “你什么意思？”
    “你的意思是这些年来北疆本有可能会覆灭是吗？”
    苏青绾瞳孔震颤，说着自己的猜想，实际上却是不可置信。
    “那又如何？”
    苏青绾的吃惊似乎是惹怒了苏绝，他缓缓站起身，来到了苏青绾面前，搁着牢狱怒视而来。
    “你懂什么？你一个被养在春明城的弱女子，可曾知道战场的艰辛苦痛、可曾明白在那岌岌可危中维护家族荣光的难处？”
    “你只需要嫁给一个不错的夫婿便是可以完成你此生的任务，你怎会知道我们在外奔波为了维护家族荣光究竟是付出了多少的代价！”
    苏青绾蹙紧了眉头，觉得那苏绝所说全都是谬论。
    “如果家族荣光需要用这些东西来维持，那还算的上是什么荣光？！”
    “你这么多年为了维护苏家超然的地位一直在暗中给北疆传递消息是吗？为的便是北疆不灭，苏家超然地位不绝？”
    “父亲会唾弃你的！”
    “父亲眼中的荣光是他为了家国奉献出了自己的一生，而不是苏家保持着超然的地位，是苏家每一位男儿都去上阵杀敌了，而不是成为春明城绝对的权臣！”
    苏青绾厉声呵斥着，觉得苏绝不仅不懂苏明武，甚至于可以说是侮辱了他。
    “对！”
    苏青绾正说着，地牢之中也是突然传出一个雄浑的男声，亦是在赞同着苏青绾的观点。
    那声音雄浑粗厚，宛若猛兽出笼，又是夹杂着不可抑制的怒气。
    听着那熟悉至极的声音，苏青绾也是惊愕的转身，一回头居然是看到了苏明武龙行虎步的朝着这边走来。
    “父亲？”
    苏青绾愣住了，苏绝也是愣住了。
    苏明武怎么会在这里？
    “父亲，你怎么来了？”苏青绾急忙问着。
    “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苏明武并未回答苏青绾的问题，先是施了一礼。
    苏青绾刚忙虚躲开，随后扶起了苏明武。
    “北疆那里暂时没有什么问题了，我也是过来看看这个孽障！”
    随着话音落下，苏明武也是怒目看向苏绝。
    苏绝眼神躲闪，闪避开了苏明武愤怒的眼神，对于苏明武的到来置若罔闻。
    “你是对此好奇是吗？好，我告诉你，如你妹妹所说你的父亲我唾弃你的存在！”
    “早知道我的儿子是这种人，我就应该把你塞回你的娘胎里面去！”
    “你说你处世艰难，你说维系家族荣光不易，可你有想过那些战死边疆的战事吗？他们毕生的愿望便是能够平定北疆之患，不让边境的黎民百姓流离失所，为此离家去国，站在了大燕的边疆，他们容易吗？”
    “他们甚至是连命都没有了啊！这就是你的抱负？为了一己私利做出这种事情，居然还要给自己找一个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
    苏明武啐了一口唾沫，直接是吐在了苏绝的身上，极尽鄙夷。
    苏青绾急忙是拉住了苏明武，不断轻抚着苏明武的后背，安抚着他，生怕苏明武气急了直接是打了苏绝。
    打倒是没有什么事情，反正苏绝不记事的时候肯定已经是打过不少了，就怕是直接打没了。
    “父亲冷静，咱们进宫看看太上皇好不好？”
    “冷静。”
    苏青绾轻抚着苏明武，拉着苏明武便是朝外走，一时间走得也是颇为踉跄。
    春兰虽然是看到了，可也是不敢上前去扶苏明武，只能是虚扶着手臂，做出一副看起来像是帮了忙的样子了。
    没办法，此时的苏明武着实是吓人了点。
    半响之后，皇宫之中，苏青绾将苏明武送去了太上皇的寝宫之中，这才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即便是苏明武与萧光礼聊得正好，苏青绾也是在一旁侍候着，不仅仅是因为礼节，更是因为两人谈论的话题。
    苏明武几乎是没有怎么转换的便是在行礼之后继续和萧光礼抱怨起了苏绝的事情，说到兴起之处甚至是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倾诉着。
    而……萧光礼在这其中居然还颇为满足。
    “陛下，老臣着实是没有想到自己戎马一生却是给大燕留下了这么一个祸患啊！”
    “没事没事，爱卿放心，这件事与你无关，这是谁都不想看到的，谁能预料到呢？”
    “可也是老臣教子无方啊……”
    “没事，常有的事，谁没有教子无方过啊……哈哈哈哈……”
    萧光礼尬笑几声，忽然是也跟着苏明武变得伤感了起来。
    原本萧光礼还是在安慰苏明武的，不过一说到教子无方这个话题，两人都是肉眼可见的落寞了下来。
    苏明武以为萧光礼是在说萧以鹄和萧以庚，然而萧光礼其实是在说萧以鹄、萧以庚以及萧以泽。
    苏青绾在一旁看得万分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是把头低下来，全然当做自己不存在在这个宫殿之中。
    不过也并未让苏青绾忧虑多久，没过一会儿萧以泽便是过来了。
    苏青绾眼睛一亮，随后便是见到萧以泽给苏明武和萧光礼两人见礼之后，便是说道：“岳父大人您放心，我们已经从司江那边得知了苏江绾所在的位置。不久之后，我们便是能够将他的老巢一网打尽，将她解救出来了。”
    “劳陛下费心了，臣这一家子倒是给陛下添了不少麻烦啊。”
    苏明武颇为感慨的说着。
    “也是给朕添了不少幸运啊，与这些幸运相比，其他的都不足挂齿。”
    萧以泽补充着说着，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如他所说，苏家带给他的比那些麻烦多的多的多。
    这番话说罢，萧光礼似乎就像是没有什么可说了一般沉默了下来，只是眼睛却是依旧虎视眈眈的看着萧光礼，似乎是怕他说出什么奇怪的话出来。
    他本就是没什么事情，这般小事即便是之后碰到了，和苏明武随便说上一句也就是罢了。他是听到了苏明武来到了萧光礼这边才是急忙赶来的。
    他给萧光礼下毒的事情，萧光礼可不见得不会告诉苏明武，苏明武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情，又该怎么看待他这个女婿？
    想着这件事情，萧光礼便是急匆匆的来了。
    却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苏青绾。
    萧以泽凑近了苏青绾，轻声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没办法。”苏青绾看起来也是颇为的无奈，“我父亲刚才在地牢，差点就上前和苏绝打在一起了，我能怎么办？只能是将我父亲拉来了，这宫中也只有太上皇能让我父亲镇定下来了。”
    而苏明武也确实是见到萧光礼的一瞬间，便是控制不住的老泪纵横了。
    萧以泽闻言，也只能是摇头作罢。
    他原本还是想着让苏青绾带着苏明武离开呢，如今看来也就只能是指望萧光礼不要乱说话了。
    萧光礼眼神一闪，似乎是明白了萧以泽的所思所想，一时间心情也是难免舒畅了起来，存了些低级的恶趣味。
    “唉。”萧光礼忽然是没来由的感叹了一声，“爱卿你是不知道啊，你不容易吾也是不容易呢多年以来就想找到一个继位者，却是没想到他们一个又一个都是做出这种事情来，甚至还有人给吾下毒……”
    说到此处，萧光礼眼中甚至是有泪光闪过，看得萧以泽颇为无语。
    “老臣知道！”
    苏明武忽然是激动了起来，直接是刺激的萧以泽眼皮一跳，萧光礼幸灾乐祸的笑容也已经是开始浮现了。
    直到苏明武说——
    “陛下您受苦了，三皇子居然是给您下毒，这件事情臣也是略有耳闻，您的身体好些了吗？”苏明武关怀的问着。
    萧光礼：“……”
    这个时候提什么萧以鹄啊！
    “不仅如此，吾还差点被人赶下皇位！”
    萧光礼愤愤的说着，自以为自己提醒的已经是到了苏明武这种一根筋也是可以理解的程度了。
    萧以泽却是彻底淡定了下来，抿一口热茶，觉得四肢百骸都是在此刻舒展开来了。
    “唉，陛下，此时臣才是懂了您的意思。”苏明武叹着气说道。
    哦？
    萧光礼眉毛一挑，你真的懂了吗？
    “三皇子和九皇子都是误入了歧途，所以您才是会如此伤心，说出方才那般教子无方的话出来，不过陛下您放心，至少如今圣上已经是可以独挑大梁了，您不必忧心了，也是可以放下心中大石了。”
    苏明武自以为贴心的安慰着。
    萧以泽眉毛一挑，坐的更端正了一些，身体后仰。
    所谓，什么叫“国家栋梁”啊。
    萧光礼：“……”
    这个时候也不应该替萧以庚啊！
    萧光礼抽抽嘴角，索性是不说话了。
    算了，也就是这样的将军才会令他毫无警惕之心吧，否则若是换一个人，苏绝口中所说的情况还真的极有可能会发生。
    “对了，爱卿你何时回到北疆去？”
    “明日便是回去了。”苏明武说着，“此次前来一是为了责骂那个孽畜，二是为了看看太上皇和陛下还有皇后娘娘，事情了结了，微臣便是要回到自己的战场去了。”
    “爱卿辛苦了。”萧光礼很是感激。
    对，就是感激。
    正是因为苏明武的存在，这么多年以来萧光礼才是并未担忧过边疆的问题半分，像苏明武这样的臣子得到了便是一种幸运。
    萧光礼没好气的瞥了萧以泽一眼，萧以泽并未理会，只是说道：“推迟一阵吧，岳父先在春明城待上一阵，过阵子苏江绾便是可以被救回来了，到时朕再为岳父设宴，家人团聚之后再是离开也是不迟。”
    苏明武思量片刻后，也是轻轻点头。
    “那便是多谢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