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雨滴了一阵就停了,天气闷热难挡,院中燕子低飞,看起来雨势未去。
夏屿青走进自己住的院子里,院子里唯一一个丫头正坐在地上拿树枝画了棋盘,用石子和树叶做棋子自己跟自己下着玩,一边下棋一边嘴里嘟囔着。
夏屿青悄声走到她身后,并不惊扰。
这丫头见身后有人影动,心思一动,盯着自己脚尖前的影子细看,她看出了那个影子的轮廓,惊喜万分,她一下子弹起来:“少爷你回来啦!”
丫头跑到他身边去,拉着他左右看着,确认他没有缺胳膊少腿,又挑起脚尖来:“少爷,魏师父呢?我去把棋盘给你们搬来,这一年来,黑子白子一个子都没少呢。”
魏舒泰是个臭棋篓子,但这毫不妨碍他下棋的兴致,一有空闲就拉着夏屿青下棋,夏屿青如果有算得上是棋艺方面的能力,也完全是被魏舒泰给逼出来的。
夏屿青看着她这张仍然稍显稚嫩的脸,一瞬间有些失神,他叹了口气,把剑放在一旁:“魏师父还没有回来,不用去搬棋盘了,就用这个,你来陪我下一盘。对了,你今年多大了?”
小丫头头上胎发俏皮地卷着,她眨眨眼睛,拍掉身上的土:“今年已经十四啦,我先去给少爷泡茶。”
夏屿青点点头,他看着地上简陋的棋盘,渐渐地眼神失焦,想起一开始离开铃吾的意气风发和回来时候身上的负重,心内越发焦躁不安。
廊下挂了一个生锈的风铃,随风而响,他听得不耐烦,闭上眼睛,稳了稳心神。
小丫头泡好茶,端着冒着热气的壶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忽然差点被地上一块突出来的石子绊倒在地上,夏屿青迅速提剑,拿剑鞘扶了她一把,小丫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娇憨天性尽显,故作郑重地把茶水稳稳地放在一边。
夏屿青在棋盘前用树叶,小丫头用石子,夏屿青棋艺不佳,很快就败在了她手上,小丫头吐吐舌头,不知该不该把最后一招杀棋落下,抬头眨眼看着夏屿青,像是讨饶。夏屿青抬抬下巴,示意她放下,小丫头得逞地一笑,迅速落下一枚棋子。
夏屿青勾起嘴角:“这一局我输了,再来一盘。”
第二局下了一半,已经听到有人往这边走,夏屿青耳朵轻轻一动,叫这丫头:“小蕊,先去忙别的事情,有人来了。”
小蕊伶俐地站起来,又是急匆匆跑开,拍打着院子里晾晒的两床被子。
夏屿青自己接手了剩下的石子,聚精会神地一颗一颗地放下去,自杀一片,再自救一片,似乎觉得好玩,他弯了弯嘴角,满面春风。
白秋纹默然出现在院子之中,裙摆拖地,沾染不少雨后泥,她看到院子中唯一惹眼的夏屿青,仍然习惯性地皱了皱眉,抬手摁了摁眉头。
“屿青,老爷让我来看看你有这里还缺什么东西。”
白秋纹停在夏屿青身后两步。
夏屿青假作刚看到白秋纹,从矮凳上站起来,抿着嘴,躬身行礼:“夫人。”
白秋纹在院子里小走了两步,看到院子当中一树开得正茂盛的槐树,缓缓走了过去,槐木属阴,本不应该种在院子里,这一棵槐树是夏屿青坚持留下来的,不知道他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当年长出一根小苗的时候就该早早地拔掉了。白秋纹低头,又看到这株槐树下面冒出惹眼的一株新槐苗,按了按眉头,更加头疼。
夏屿青也怔怔看着那棵槐树,忽然笑道:“我记得夫人以前最喜欢用槐花给我们做槐花饼了,把新摘下来的槐花用水洗过,和上面糊,放在锅里小火慢煎,每吃一次,我都能惦念一整年。”
白秋纹听到这话,脸上难得浮现出和煦的笑,难得他还记得这些小小的恩惠:“过几天找人摘了槐花,还给你们做槐花饼吃。”
头顶槐花被风摇落一阵香气扑下来,夏屿青抬头眯着眼享受这一阵香风坠落枝头,跟着温然一笑:“谢谢夫人,这次麻烦夫人多准备一些,在外一年,胃口大了不少。”
白秋纹温润一笑,大家闺秀的风度与架子拿捏得恰到好处,凉风从槐树下袭来,白秋纹微微偏头,躲开那夹杂着一阵细微尘土的香风。
夏屿青单手拄着剑,微笑着向后喊道:“小蕊!快来给夫人奉茶。”
白秋纹看到一个穿粗布的小丫头急急忙忙迈着小碎步从后面走过来,又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她转身向自己的大丫头吩咐道:“多派几个人来,再找几个花匠,把地上空闲的地方都整理整理,刚巧赶上花事正好。”
她停了停,似乎在想种什么花最合适,牡丹最雍容,她最喜欢,可夏屿青可不一定喜欢,荷花吗?她瞥了一眼水池当中略显孤独的两朵白荷,也算是清雅出众,其他的
像是察觉到白秋纹在想什么,夏屿青笑着说道:“不如种月季和石榴吧,月季每个月都有那么一两朵,不必讲究什么季节,石榴我还真的有些馋石榴了。”
夏屿青的右颊上有个酒窝忽现,随着他抿嘴的动作消失。夏屿青不常笑,笑起来时又总是显得有些不由衷,这让白秋纹最为不喜。
白秋纹听到他这么说,只是点了点头,没再说其他,又吩咐自己的大丫鬟到房间里去看看还缺什么。
夏屿青看到白秋纹大丫头走进去,轻声说道:“夫人,其实不用派人过来,我跟小蕊在这里过得很好。”
白秋纹笑得温柔且坦荡:“如今夏家蒸蒸日上,你作为二少爷,多几个丫头,本来就是应该的。”
夏屿青低头低声一笑,这笑在白秋纹的眼中耳中像是嘲讽。
白秋纹微微蹙着眉头,风华虽说不及绝代,四十岁,风韵不减,虽然夏屿青是个不讨喜的人,但她作为家中长辈,绝不会在小事上跟他计较。
等到白秋纹要走的时候,小蕊也换了一身上好的绸衣出来了。
小蕊的袖子有些太长遮住了手,她往上挽着袖子叠了几圈,站在远处看着夏屿青,表情想哭又像是要笑。
白秋纹出院门前,看到地上的棋盘,又皱眉:“再给二少爷拿一副好的棋盘来。”
夏屿青含笑恭送。
棋盘送过来时,又有几个不认识的仆婢跟着过来,小蕊接过棋盘,愣了愣,乖巧地收敛了平日的小俏皮,也没了平日的多嘴多舌。
以前魏舒泰常常说小蕊这张嘴不去做说书先生可惜,又说她以后如果嫁了人,骂街当属第一,被小蕊哭着追了整个院子。
白秋纹走后,夏屿青脸上的笑瞬间消失。
小蕊在夏屿青身后拉拉他的衣袖,问道:“少爷,以后这么多人在这个院子里,我也算大丫头了?”
夏屿青看着院中留下的那些人,没有回答,只是觉得这么多人挤在这个小院子里十分不自在,多出来太多不必要的人声。
再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又有花匠带着几株花的幼苗进来,夏屿青看看地上自己下到一半的棋局,让开了地方进了房间里,刚一推开门,就有一股香气扑面而来,他拧着眉头挥了挥手,过了一会才适应屋内焚香的气温。
卷起两圈袖子的小蕊跟在他的身后语气小小自豪地说道:“这是荷花的香气呢,少爷您喜不喜欢这个味道的香,不喜欢我就去换一个。”
新来的那些丫头熟练地在房间中穿梭着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有的在房间里挂上了画,有的把书房中的笔墨纸砚更换一新,夏恒川看着听着这房间里一点一点变了容貌,又是一阵失神。
他快走了两步,仰面躺在床上,小蕊以为他要睡了,便要铺开被子替他盖在身上,夏屿青摆了摆手:“今晚会有家宴吧,最迟也是明天你去替我准备一下。”
夏屿青伸长了手臂拽了拽悬挂在头顶的古铜风铃,小蕊呆呆地看着风铃,猛地一拍脑袋:“那少爷您要快些沐浴更衣,我再替您去熏香。”
“小蕊,你刚刚说,你今年多大了?”
“六月的时候就已经十四岁了。”
夏恒川跪在夏岭面前,有些不知所措,夏岭开口前,他不敢先说话,生怕一个失言就会触到夏岭的眉头。
夏岭脸色铁青,这次倒是没让他猜,直接点出:“听说你在外面又拜了个师父?”
夏恒川陪笑道:“对对,就是夺谱那场的长刀刀客,一坛子酒换来的一个师父,我还没来得及说。”
夏岭猛地站起来,像是要走到他面前一脚把他踹翻了,夏恒川躲也不躲,只是闭了闭眼,一副认命的表情。
夏岭端起茶,手指颤抖,怒字当头,将茶水泼到夏恒川的身上:“你怎么就是不能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学我们夏家剑?就算你性子再顽劣你也应该知道,天下用剑是大势,两百年间刀术上造诣登峰的人都不能跟剑术大家抗衡,你!以前在魏老先生在的时候,你也一样不务正业,全被夏屿青得了去,一点长子的觉悟都没有!”
夏恒川睁开眼,看着夏岭起的满面紫红,像是憋了一口淤血。
“爹,夏家剑不是也已经百年没能有更好的进展了吗?要不然你又怎么会请来魏老师父教我们?既然屿青已经从魏老师父那学得了本领,我想我也应该找个对脾气的师父,学刀学剑学不来,我们两个喝酒总是能喝得畅快一些。”
夏岭听到最后这句话,伸手又要打来,夏恒川认命闭眼,这一巴掌没落下来,夏岭黑着脸,夏恒川低下头不再说话。
“你也知道夏屿青比你有出息,你真是要气死我!”
夏恒川顽劣一笑,语气极为不在乎地说:“没有。”
夏岭听到这个“没有”,又抓起另一只杯子要摔在他身上,夏恒川闭着眼任打任骂,听到了一声响动之后,却是小六跪在了一边。
夏岭的脸很快恢复了一向的冷厉严峻,他拿起桌子上的两个核桃,微微仰头,向后靠在梨木椅子上,半晌,脸色终于稍和缓了些。他对小四小五小六说:“既然他选了这么一个师父,想练刀练剑都可以,但是他只要一天没有练,我就砍你们一根脚趾,脚趾砍完了砍手指,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出息。”
小四小五对视一眼,咽了口唾沫,小六还是一样的表情,三人诺然。
夏岭接着对夏恒川说道:“你也站起来吧,我等着看你能跟他练出什么名堂来。”
夏恒川微微低首:“爹,那么我去了。”
夏恒川在前面快步走着,小四小五苦着一张脸跟在夏恒川身后小跑,小六走在最后。
等走回了守拙园,小四小五的脸已经快要垮到了地上,夏恒川转身一人给了一拳:“怕什么,凌霄会之后我爹就要回京城,要砍最多砍完一只脚。”
进了园子之后,小四就跑到了别处,红软小碎步走过来,帮他脱掉了外衣,夏恒川揉揉头,倒在温软的被窝中,嗅着杨柳淡烟清雅的熏香味,又从绿袖手中托着的果盘中拎出一串葡萄一口一个咬着。
夏恒川这么纸醉金迷了一会,忽然出口道:“红软,去把熏香灭了,头疼。”
红软立即灭了熏香,又打开窗子通风。
小四不知从哪钻出来,满脸是灰,他手中捧着一柄剑:“少爷,剑我找出来了,如果要刀,我现在马上去办,您看今天什么时辰开始练剑合适?太阳落山之后风吹得还行,也不太热,茶水也帮您准备好了,如果林先生要酒,我现在就去办,青楼里的花魁娘子要不要也请来,这些事的小的都能办得妥妥的”
夏恒川隔空踹了他一脚,小四也顺势向后一倒,满面谄笑。夏恒川放下葡萄,懒散地躺平了:“又没说今天开始,急什么?再说我师父现在可能还在看高手过招呢,大概来不及教我什么劈山的招式。”
小四顿时一副要哭的表情,夏恒川拿过冰凉的剑,作势捅了小四一剑:“去,问问段辛辰恒星子今晚还有玩处没?如果有,叫他们到府上来找我,我自己是走不出去了。”
小四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希望夏恒川能反悔叫他回头,等看到了门槛,小四见夏恒川不再叫他回去,跨出门槛之后小跑了出去。
小四不久回来,说是他们两个人准备在段府喝茶聊天,夏恒川想了想,拎着这把剑,提了一坛夏岭自己留着的好酒,出了夏府的府门,要到酒楼上去找长刀刀客。
路上他碰到夏屿青,见他卷着着一床被子,要去藏书楼上。
夏恒川拍了拍他肩膀:“要去藏书楼面壁思过?”
夏屿青认真地点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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