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其实我进门来不过是为了洗个澡,点个盲眼的公子也只不过是顾忌自己的清白,想着到时候给点钱偷偷溜出去就是了。不想竟然演变成了这样一幅局面。
我洗干净了自己换了身男装,坐在椅子上双臂抱在胸前地警惕;隔了一张桌子,我警惕的那人摸索着泡茶,动作虽然有些凝滞倒也算是平稳,他偏头地问了我一句:“花茶还是绿茶。”
这一问着实让我崩溃:“我不过是进门来洗个澡,钱都付了,你硬是要拖着我干嘛!”
明熹公子:“钱都付了,干脆喝杯茶歇息片刻?毕竟我这儿的花茶甚好,毕竟来都来了。”
我被他说得动了心肠,想着一杯茶水功夫也不碍什么紧,便说道:“那花茶来一杯。”
明熹公子抿唇一笑,将沏好的花茶朝我这边推了推,虽然我退了半步,但在陌生环境下对着陌生人的警惕之心还是有的,端着茶盏放在鼻子下头仔细地问了问,又从钱袋里拿出块银锭,手指沾着一层茶水验了验,如此苛刻的条件下也不见有毒,我遂放了心,一口一口轻酌起来。
别说还真香!
那茶水里头也不知是放了朵什么花,沉在杯底从花苞模样慢慢张开,层层叠峦,似有千层重幕。它绽放到最后已经全然占据了杯底的一片区域,露出三颗小小尖尖惹人怜爱的花蕊来,茶水似乎是浸了那花蕊的想起,飘散出来的香味儿也随着这花朵的绽放越加香甜。
我粗鲁地仰脖喝尽,简单而中肯地给出了评价:“好喝。”
明熹公子摇头轻笑。
站起身摸索着桌上空了的茶盏,拉回了自己跟前。
我趁着他起身干活时候悄悄地离了桌,蹑手蹑脚地遛到了窗户一旁准备飞檐走壁地开溜,哪知刚费了大力道把窗户安静地开了一条缝,那厢就默默开口道:“现在的天儿不比夏日,何况这又是在山上,风吹得刮着脸疼,还是不要开窗了。”
他这句柔柔的劝慰话语直打得我脸疼,我讪讪地笑了笑,干脆说道:“是吗,可是我刚洗过了澡燥热得难受,我想吹吹凉风。”身子向前一探手臂伸直了往前一推,光明正大地把窗户开得更大些。
明熹也不朝我这边偏头了,垂着下巴安安静静地擦拭着手上握着的茶盏,都是嘴唇一张一合发出的声音,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如流水潺潺似得格外好听:“姑娘也不要想着要出门去,第一你出不去,第二,现在从外头吹进来的风比前时候更冷了些,若我猜的不错怕是马上要黑夜了吧。7k7k001.com”
他确实猜的不错,窗户外头夕阳西下,晚霞跟撒血似得染红了晴空,若不是上天无边无际,这晚霞似乎像是要把边边角角都给染上它的色似得。我并非是没见过晚霞,但是像今天这种几乎要把整块天幕给熊熊烧起来的艳红,我实在是没见过,不光没见过,心里还因为看到了这片东西而萌生了颤栗之心。
我晃了晃脑袋,把脑子里莫名其妙涌上来的恐惧给驱逐出去,不客气地还嘴道:“黑夜又怎么样?我像是怕了那黑夜的人吗?”
明熹公子问道:“你是外来的吧?”
我顿了一顿,回他道:“是。”
明熹公子:“倘若你见识过这儿的黑夜,那你定然恨不得跟我似得瞎了眼睛!”
我心里头密布鼓点似得咚咚咚地敲了起来,试探性地问道:“莫非莫非你的眼睛是”
明熹公子:“不是,娘胎里就瞎了。”
我面无表情:“哦。”
不过是说了两句话的时候,刚刚还挂在天边大半个圆样的太阳好像是被紧催紧赶着似得立刻落下了山去,整个天幕瞬间就被泼了墨粹了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半点照明的亮堂点都没有。我趴在窗沿上往下头看去,家家户户好像没人似得也不点灯,整片小城就好像是死了一般的寂静。
这寂静在我这间屋子里被明熹公子给打破,他稳稳地放下了茶盏,开了口问我道:“出来了吗?”
这问题突如其来,又没什么前言铺垫,我被问得一下摸不着头脑,只好反问他道:“什么东西?”
明熹公子唔了一声,“看来还没出来。”
我更加疑惑了。
这屋子是明熹公子的,他因为“接客”的缘故,房门紧缩不与人打搅。我听到外头忽然一下人影憧憧,所有的影子都好像是没了脚在飘荡似得,身形移动得又快又稳。
在纯粹的黑暗里头,就算是胆子再大的人也会心生恐惧,我抽了抽嘴角,一下子从窗户旁边两三步走到了桌子边上,急急地问他道:“灯呢!你这房里头有没有灯!”
说句没出息的话,这诡异的夜里碰上了这诡异的破事儿,我已然心生恐惧。如今怕是也只有那豆丁大小的一盏明灯,可以稍微暖暖我越发冰凉的双手。
明熹站起身,摸索着走到了自己的柜子里,慢慢地翻找着什么东西,他眼睛不便,又没有出声唤我帮忙,我只好画地为牢地站在远处,等他自己干活。找了大概有一刻钟的功夫,期间阿善醒了一回,模模糊糊地坐直了小身子揉了揉眼睛又立刻倒身睡去,等到他睡熟了打起了小小的鼾,明熹公子才长叹一口气,轻声道:“找到了。”
我投以了欢欣的目光朝他手里一瞧,却发现是一小**的陈酿。虽然对他以酒招待的方式表示欣慰,但还是严词拒绝道:“我不喝酒,待会还得出去呢!”
明熹公子摇头笑了笑,又摸索着慢慢走回了桌前,摸到了刚刚喝茶的杯子悠悠地倒了半杯。
他忽然朗声开口道:“一杯思想酒”
不知怎么的,外头匆匆来去的人影好像都站定了似得。
明熹公子倒了慢慢一杯陈酿,自己却不饮,先做了个敬酒的姿势,再从右至左地洒在了地面上。周围忽然想起了一声呜咽,这声呜咽却好像不过是开了个头,紧接着一大片的呜咽之声如海涛巨浪一般的涌来,充盈地似乎要把整个屋子给塞满。
我被这阵哭泣给搅得心乱如麻,先是忍不住地打了个冷颤,这冷颤打得我感觉身体僵硬连牙齿都不听使唤,直接咬破了舌头漾开了一阵血腥味,才让自己缓过神来问他:“这是什么东西,这是哪儿?”
“你连这是哪儿都不晓得,你就敢贸然地给闯进来?”
我讪讪地笑:“这不是小年轻冲动吗?接了英雄帖就过来了。”
这等蹩脚的借口好像还真忽悠过了这身处青楼的明熹公子,他把脸转向我,对着我笑道:“这里是关中圣村。”
我第一个年头居然是惋惜:朝廷拿了这么一块地,也算是亏大发了。
第二个年头是错愕:这里是关中圣村,小唐邹氏居然把自己的驻地大剌剌地放在了关中圣村里?莫非就是运用敌方的轻敌心态,认为最危险的敌方就是最安全的敌方?
也不对,若这里是关中圣村,那么越王府的兵马也应该早到了,看到了这般莫名其妙的景象,难道也不让红擞发出警示吗?
于是我笃定道:“这里绝不是关中圣村!”
明熹公子对于我的反驳丝毫不上心,居然还深表赞同地点头道:“嗯,你说的对。”
我:“”
不和瞎子计较。
我又问道:“那这些东西呢?”
明熹公子道:“这些是魂灵。”
我又摇头反驳道:“怎么可能,我虽然孤陋寡闻且初来乍到,但也算是听过传说的。凡为魂灵者,若为善则上天为神,若为恶则地狱受刑,天地规则制约,人间是人间的地儿,怎么能说有魂灵游荡便有魂灵游荡?”
明熹公子问我道:“何谓天?又何为地狱?”
我一愣,努力地从脑海里搬出了越王爷与我讲的神话故事:“传说当年盘古开天地,上清为天下浊为地,然后盘古扎根大地,就就”
就什么来着的?越王爷好像没说完。
我这故事开了个头没有结尾,感觉在人前出了大丑,略略地有点不好意思。
明熹公子看来也是个博学多才的,他没有半点嫌弃的意思,倒是听完我这半截故事,耐心地与我接下去说道:“盘古扎根大地,双腿化作了功德古木,古木里孕育出了一个神明,乃盘古精血所化,所持宝物乃天玄地黄珠。“
和越王爷与我说得对上了一半,天玄地黄珠的来头我倒是晓得,不过功德古木孕育神明这事儿就没听说过了。
明熹公子接着说道:”功德古木结下的果子成熟落地便成了世间万般生灵,这些生灵身上都留着盘古大神的残存血脉,是以形态各异,寿数长久;那时候,娲皇捏泥造人却造出个朝生暮死的东西,无奈娲皇来功德古木之下祈求神明,让泥人吃了功德古木上的果子来延长生命。”
我“啊”了一声,紧催着问道:“后来呢?”
明熹公子淡定地拿着水绢擦茶盏道:“后来?后来泥人吃了果子,岁数长久了。可惜那些泥人总归是土里出来的,岁数尽了之后,也只能回到土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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