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往生坑死别

小说:七月初七功德殿  作者:糖丸子
    掐着指头好好地算算,我也有将近三天的时间没有好好睡觉了,这一路先是破阵再是囹圄,如今又失足跌落了这个乌漆麻黑不知是什么的深渊里头,前路未卜,且凶险过多,我却是要对这场凶险感恩戴德,好歹,好歹借着昏迷的时候,让我安安心心地好好睡了一场好觉。www.83kxs.com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就是鼻翼旁的血腥味太过浓厚了一些,身下头感觉压了张软软的垫子,我试探性地摸了摸,发现是个人形的东西。
    记忆一下子全给涌进了脑袋瓜里,我自然而然地也想起来了身下头压的是哪个倒霉蛋。
    “喂!”我手脚冰凉,脑子里全然屏退了其他想法,只是一个劲儿地摇晃他道,“别死啊。”
    死了那就太不值了。
    明熹气若游丝,但到底还是勉强地回了我一句:“没死。”
    我长缓了一口气道:“好好,没死就好。”
    明熹很是无奈地笑了笑:“没死,却也废了。”
    这边伸手不见五指,我根本看不清也估摸不出他伤势的严重程度,只是鼻翼间的血腥味越发的浓厚,静谧的环境之下,我也听得他的气息越发不稳。我有点急了,蛮横地耍起了流氓:“这管不得,我管不得,我为了救你性命才以身犯险,如今你说咽气就咽气,留下个尸体陪我在这破悬崖山洞里相濡以沫,我这找谁去说理?”
    明熹呵呵地笑了一声,这一声似乎是用光了他最后的一点精力,缓了好长时间才总算是继续说话:“你不能,你不能看不起我这具破身子,好歹也当作了一个肉垫,好歹也为你挡了一次劫难。”
    我咬咬牙,也深知他说得怕是实话,我这场冒死的举动也不知道图了个什么。要救人,最后救出的人却又为了救我而死,竹篮打水一场空,流水都从缝隙里头流逝了个干净,唯一留下的怕就是心头沉重压迫的落寞了。
    “别那么晦气,”我深深缓了口气,不知道是在宽慰他还是在宽慰我自己,“好歹你没咽气呢不是!我手脚爬得快一些,照样能赶得及时间把你给送出去。”
    明熹问道:“送出去之后呢?”
    我道:“当然是找大夫治伤!你放心好了,回去之后我就把你从那楼里给赎出来,你以后犯不着仰人鼻息地过活,我再给你一大笔银子,你还有好长好长的时间可以去挥霍。www.83kxs.com

    明熹道:“你比说书的要良善许多,说书的再怎么说都只能根据现实来编排故事,你倒好,直接给我编织了一个梦境了。”
    我张了张嘴,也不用再劝,就听他撑着胸膛里最后的一点气力把话给说完。
    明熹继续道:“再说了,拖我出去,大夫瞧见我的模样,怕是也得使唤自己手下打杂的小徒弟把我给丢出去,好了,我也不必要地丢人现眼了,命止在这处,也挺好。”
    我故意刺他:“这有什么好的,黑不溜秋伸手不见五指,连个吃食都没有,你也好安心地上路?”
    “安心,自然安心,”明熹看来还真是一幅坦然模样,紧随其后地轻轻再说出了一句话道,“这不是还有你在吗?”
    我半点没为这句煽情语句动摇半点心绪,只是更不客气地不领情道:“我是你爹还是你妈呀?我在你身旁有个什么用?我跟你说,我是个懒到极致的人,你在这死了,拖我的遗嘱我一个字都不会听。”
    明熹道:“遗嘱这两个字太吓人了,我不立那个。不过我倒是记得你还欠了我一个问题的回报,如今我都要死了,想着要你兑现,也不知还能不能。”
    我哪儿能真的放任他不管呢?“你说。”
    明熹道:“这是个地坑,最底下藏着的该不止是我们两人。你得应了我,无论待会儿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知晓了什么,都不关你的事儿,你只管找到出口,逃出生天再不回来就是了。”
    我愣了下,问他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听得明熹亦是笑笑:“我听到了这世上最残酷的两场背叛,还不如不听。”
    两场背叛?在我眼里,只有小唐邹氏背叛了非人族投靠皇帝这一场的背叛,哪里来的两场背叛?
    我死揪着这疑惑不撒手:“什么两场背叛?”
    明熹道:“这我就不能告诉你了,我会带着这个秘密死去,算是最后一次为圣族尽忠。”
    我推搡了他一把:“你哪儿那么容易死,平常人伤重要死时候根本连话都说不清楚,你清醒活泛成这模样,还与我叨叨来叨叨去,根本就不会轻易地死了去!”
    明熹道:“还不是为了你还不是为了你。”
    我又是不客气地回怼了他道:“我做什么要你为了我,我”我忽然一下止住了自己的声音,侧耳细细倾听了片刻,周围却安静诡异地没有丝毫动静,比刚刚的静谧更甚三分。
    为什么呢?我忽然一下疑惑,却又忽然一下恍然大悟,哦,刚刚好歹还是有明熹的呼吸声呢,他因为受了重伤,所以呼吸声要比寻常人更厚重,更艰难一些,呼哧呼哧,听得像是北风倒灌进的破茅草屋,坚挺不倒。
    可显在怎么又没了呢?原来茅草屋是真的倒了。
    我抖抖地过去试探了下他的鼻息,早就没了动静;不信邪地又准备去摸他的脉搏,左边袖子水哒哒空荡荡,又去摸右边袖子,右边袖子里好歹还残存了一条手臂,可手笔僵硬,我从上到下转着圈地摸着找了半天,都没有一点点能跳动的痕迹。
    到底还是从了现实,我把他医馆摆了摆正,轻声与他说了一句:“好走。”
    死者为大,生者只能慢慢地继续在这片黝黑的山涧崖洞里头寻找着不知何存的出路。不过这片睁眼闭眼的纯色黑暗并没有持续多久,有一堵墙面的缝隙处星星点点地偷了点光出来。我用力地推了推那面墙,窸窣地掉下了一阵尘土灰来。
    有门路。
    我赶忙地用劲把这扇隐秘的门给使劲地推了开来,先是一片跳跃的暖黄色烛光入了我的眼帘,让我忍不住地微微一晃神。那门是旋转着开关的,我把这门用蛮力从水平推向了垂直,而后很是小心地露出了半个身子朝那门里头一瞧,却见到了那点着亮堂烛光的石室里有个巨大的笼子,笼子里跟关了禽兽野畜似得关了一群的孩子。
    那些孩子一个个地面黄肌瘦,看到石门打开,各个慌不择路地想要往身后去缩,好像是平时就会从这扇门里走出来什么吃人野兽似得。
    我忍不住地惊叹了一声:“我的娘哟!”
    这周围除了那笼子,就只有凿出了一个凹槽的石壁坑里缀了盏亮堂的烛灯,我三步并作两步赶紧地跑上前去,看着这群半大不齐的小孩子看着他们没有衣裳,蓬头垢面的邋遢模样,忍不住地跺脚骂道:“哪个狗(和谐)娘养的居然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圈在这里做什么用处呢!”
    这些个孩子一瞅见我发怒,各个面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了惊恐惧怕的颜色,我瞧着心疼坏了,连忙挤出了个和善的微笑,耐心地询问他们道:“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没人回答我,他们缩的怕的更加厉害了。
    我又问道:“你们在这做什么?”这次不等他们反应,又接连着问道:“你们家在哪儿处?”
    孩子们还是一幅懵懂无知,惧怕非常的模样,他们似乎惧怕的不单单是我,他们好像在惧怕着这牢笼之外的所有生灵。
    我看着他们这模样,心里忍不住地冒出了个疑惑:他们似乎根本就听不懂我说话似得。
    这些孩子个头发育良莠不齐,岁数也是大小不一,有的婴孩模样恐怕还不满周岁,而有的已经该六岁的年龄了。六岁是什么概念,穷人家六岁的孩子怕都已经会生火做饭,下田插秧,走巷打油,照顾爹妈弟妹了。没道理还是瞪着这般无知懵懂的眼睛,连话都听不利索。
    除非就是,从小就被关在了这个笼子里头长大。
    我恍然间忽然想起了这地儿是个什么地儿。明熹曾与我说过,关中圣村在群山环绕的一片盆洼地里,向东走上到半山腰便是往生坑,如今我从山顶上复制来的关中圣村驻地往山下走,走到半山腰位置,那这地方该就是实打实的往生坑了。
    往生坑是做什么用处的?用来处置非我族类的婴孩,让他们在襁褓之中就背上神钦定的罪孽,让他们以死亡来洗刷干净与生俱来的悲哀宿命。
    到头来,该死亡的却被悄悄地存活,可要他们这些孩子做个什么用途?
    我心里百思不得其解,把答应了明熹的话彻彻底底地忘了个干净,一心只想呀打破沙锅问到底,想揪出这里头的幕后黑手,看看是什么人这般的丧心病狂,竟想着要拿不知数的婴孩来做事!
    脚步声传来,慢慢地近了。我忽然地一下看到被自己蛮力打开的石门还没有关上,不由地脑门上挂上了一排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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