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十八章 欲望的边界

    
    楚歌深深颤栗。
    这些至亲好友的脸上，五官依稀还是记忆中的模样，神情却既陌生又熟悉。
    仿佛有人复制了他们的脸，制造了一张张精巧绝伦，却没有灵魂的面具，绽放出僵硬而诡异的笑容。
    “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楚歌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看着周遭渐渐模糊的天地，“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这里就是灵山啊！”
    小宫主笑道，“是被你拯救的新地球，新灵山，你真的不记得了吗，总会长？”
    “没错，你拥有了绝强无匹的力量，至高无上的地位，享受着亿万人的欢呼和膜拜。”
    许诺亦甜甜笑道，“这一切，不都是你心心念念，最希望的吗？”
    “力量……不，不对！”
    楚歌咬牙，用唇齿间的剧痛，让自己尽量保持清醒，他死死盯着这些佩戴假面具的家伙，一字一顿，艰难道，“我不相信仅仅凭借自己的力量，就能拯救整个世界，我也不相信自己当枪匹马，就能吞噬蕴藏在太古遗迹里，汹涌澎湃的全部太古神力，我更不喜欢这个，这个所有人都把我当成神魔一样来膜拜和敬畏的未来，不喜欢这些该死的雕像，不喜欢这些如痴如醉的民众，更不喜欢口口声声称呼我为‘总会长’的你们！
    “我心目中的未来，不该是这样的，我也，我也绝不会容忍未来，变成这样！”
    “那么，你心目中的未来，应该是怎么样的呢？”
    那些佩戴着至亲好友面具的东西，笑容有些僵硬，仿佛有一道道无形的裂纹，在巧夺天工的面具上绽放。
    “如果我真的在太古遗迹中得到了无法想象的庞大力量，我很确定自己既不可能独占，也没办法彻底控制它，再说，一个人吞噬这么庞大的太古之力，然后成为高高在上的神魔，未免太孤独了。”
    楚歌深吸一口气，灵魂越来越坚定，“我会邀请我的至亲好友，还有久经战火考验，愿意为家园，为同胞，为整个地球而战的英雄们，一起来分享和研究这种力量。
    “地球文明的基础就是人人生而平等，没有谁应该比谁更高一头，所以，等我们研究出太古之力的奥秘，一定会将这种力量，向全球七十亿公民开放，只要愿意并且能够吃苦，所有人都有权力来学习，如何使用这种力量。
    “到时候，全体地球人修炼太古之力，就像我们学习《眼保健操》和《广播体操》一样，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捍卫家园的战斗，不应该由某个掌握着太古之力的天降神魔去打，而是由七十亿掌握着太古之力的地球人，共同去完成，所以，倘若我们真的取得了最终胜利，也不用竖立某个英雄的雕像，而是应该竖立千千万万无名英雄的雕像。
    “在这样的未来，人们不需要为任何英雄欢呼喝彩，只需要为自己的努力和牺牲去欢呼雀跃，并享受甘美的胜利果实，这就足够了！”
    这些佩戴着至亲好友面具的东西，笑容变得越来越僵硬。
    “人人都有私心，每个人都想拥有绝强无匹的力量，难道你就这么大公无私，愿意将独一无二的机缘，和别人分享吗？”
    他们异口同声，声音充满了浓浓的困惑。
    “没错，人人都有私心，我当然也有自己的私心和欲望，只不过，我不是傻瓜，知道不能任由自己的私心和欲望无限放大，最后被它彻底吞噬的道理。”
    楚歌道，“十几岁时，家里条件不好，自己仅仅是个籍籍无名的穷小子，我的确在白日梦里想过要荣华富贵，要天下无敌，要一手遮天，要威震八方，要让所有男人都惧怕我，而所有女人都喜欢我。
    “但在真的踏上了这条追求‘最强’的道路之后，我才发现这条路根本没有尽头，而且，真的高高在上的滋味，也未必那么好受。
    “人最重要的，就是能认清楚自己，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或者说，我不愿意为了无限膨胀的欲望，就付出那些不可承受的代价。
    “我终于知道，无论自己的力量和地位提升到什么级数，我的家园，我的根，始终都在灵山市城乡结合部那个普普通通的居民小区里，只要能满足母亲的遗愿，和许军、许诺、白姨还有小区里的街坊们一起，过着平淡而安乐的生活，我就满足了。
    “至于当什么英雄，出什么风头，纵横什么三界，碾压什么群雄，这些，只不过是为了不受干扰地过自己的小日子而已，只是手段，却不是目的。
    “如果我沉迷于叱咤风云，纵横四海的威风，却渐渐忘记了自己的初心，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总会长，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对面的许诺和小宫主幽幽道，“我们原本以为，你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没想到你会这么胸无大志，明明有机会得到毁天灭地的力量，却不知道珍惜，反而缩了回去。”
    “每一个认真面对生活，去追求自己平淡而微小的幸福的人，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而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也一定会变成毁天灭地的怪物，甚至，毁灭了自己。”
    楚歌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吞噬兽和吞噬帝国，他冷笑道，“倘若在追寻至强力量的道路上迷失，将力量当成了目的，最终被过于强大的力量，压垮了本身的灵魂，岂非变成了力量的努力，自己吞噬了自己？
    “看看周围这一切，看看这些不伦不类的丑陋雕像，看看我身上这套沐猴而冠的礼服，看看这些毫无灵魂的民众，看看唯唯诺诺的你们——我记得当初我进入太古遗迹，就是要阻止天人组织的幕后黑手‘孟马’，夺取全部的太古之力，变成唯我独尊的现世神魔，可是，在这个该死的未来里，这样该死的我，和当年的孟马又有什么区别？
    “等等，当年……”
    楚歌心中一凛。
    忽然觉得脑海中那些强行灌注进来的信息流，统统化作了斑斑驳驳的碎片。
    周遭世界鲜艳的色泽，也像是被岁月侵蚀的油彩壁画般，片片剥落，露出丑陋的惨白。
    “原来如此。”
    楚歌的心灵清澈如水，看着四周这些面具支离破碎的东西，冷笑道，“我就说，天上不会掉馅儿饼，我的白日梦也不会无缘无故成真，你们根本不是许军，许诺和小宫主，都是假的，骗不了我！”
    这些佩戴着至亲好友面具的东西，都像是被烈焰烧灼的橡皮泥那样融化。
    从片片剥落的油彩下面，露出银光闪闪的本体，犹如一坨坨稀烂如泥的液态金属。
    周遭世界——糅合了地球、修仙界和幻魔界风格，无比繁华的新灵山，也像是沙滩上的高塔般崩塌，高楼大厦如同流沙般倾泻下来，和街道上呆滞的人群融为一体，化作一条条银色的流沙河。
    那些液态金属凝聚而成的存在，仍旧围绕着楚歌，不断发出尖叫。
    “我们都是真的，真的！”
    “就算现在不是，只要你愿意，我们都可以变成真的！”
    “你究竟想要什么，难道绝强的力量和至高无上的地位，都没办法吸引你吗？”
    “女人，还是你想要女人，说吧，无论要多少，我们都可以满足你，一万个，十万个，一百万个，就算你想要全世界所有的女人都臣服在你的脚下，我们都可以办到！”
    “不用了，我刚才说过，人最重要的，就是看清楚自己，认识到自我欲望的边界。”
    楚歌冷冷道，“假设我一天三次，每次一个钟头，而且次次都换新的，那么每个月最多也就需要九十到一百个女人，一年就是一千两百个，十年一万两千个，一百年才能达到十万个。
    “这样的话，一百万个甚至更多的女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倘若有人想要一百万个女人，并以此为目的去疯狂拼命，要么，他太蠢，要么，他时间太短。
    “女人如此，力量何尝不是如此？所以，不要痴心妄想，我会本末倒置，迷失自己了，看看我的脸——你们觉得我究竟是太蠢，还是时间太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