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月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午时了。
她在卧榻上抻了抻懒腰,一个机灵便坐了起来。即使睡了一整夜,她身上依然酸的不行,像是背了一晚上麻袋一般。她觉得口中干渴,刚想要下地去捧一杯水来,手却压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她拿起来一看,原来是昨晚上在槐树上取下来的红签。那外头还用红纸包着,还未曾打开。
海月动作变得轻柔了起来,似乎寄着些希望一般拆开那红签。
即使求这红签不过是为了安慰自己,每个人也都无可避免地想要看到一些吉利话。
可是签子打开来,竟是一张空签。
她愣了片刻,却听见外头像是有人进来了。抬头一看,但见荀彻穿着一件雪白的大氅走进屋里来,手里还提着些吃食。
“师兄。”
海月刚想起来,荀彻忙出言制止了她:
“外面刚下了雪,你穿的太单薄,且在被窝里坐一坐。等婢子来给你更衣。”
“哪里就这么娇气了。我惯是不用婢子的。”
他们正说着话,两个婢女便已从外面赶了进来,一个行礼道:“将军行了,奴婢这就去沏茶来。”另一个婢女则为海月披上外衣,伺候她到内间洗漱。
待她穿戴一新出来,荀彻这才放下心来道:“看这脸色,想来要不了几天病就好了。”
“这会儿师兄倒惯着我。在外面打仗的时候,这风寒还算的是什么大事?”
海月由婢女服侍着,颇有些不自在,等到落座才向她道:“多谢你了。下去歇着罢。”
婢女顺从地回道:“奴婢去厨房为将军取些午膳。”随即便退出了房间。
荀彻将桌上的油纸包裹打开来,递给海月道:“这是京城里的梅花酥,是沁桂园的新点心,你且先垫垫肚子。”
海月捏了一块送到嘴边,只闻见一股淡淡的梅香扑面而来。她眼睛慢慢垂下,停了一会儿才送进嘴里。
“沁桂园的点心最是难买,师兄费心了。”
荀彻面上颇有些不自然,眼神也有些飘忽:“你跟我客气什么。”
海月笑道:“我并没有客气。只不过,这梅花酥倒真是别致,师兄从城里买来到现在,竟还有一股淡淡的梅香环绕。”
“这我倒不曾在意。”荀彻也颇有些好奇,随手捏起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片刻,笑道:“吃惯了粗粮,不曾想这京城里的精细点心如此可口。到底是京城人会享受。”
“这一股熟悉的梅花香,到让我想起一个人。”
荀彻一怔,讷讷道:“师妹想起了谁?”
海月笑了笑,手中摩挲着红签,道:“不提也罢。”
荀彻顿了顿,似乎有什么话犹豫着想着要不要说出来,终究还是没有开口。他看见海月手中的红签,话头一转便道:“海月,你手中不是昨日的红签么?写的是什么?”
海月伸出手递给他,笑道:“兴许是时运不济,写签人似乎忘了我这一签。”
荀彻闻言,笑道:“这是空签,整棵树上也便只有三签。我听说一签让后宫里的康妃求得了,剩下两签还不知所踪。”
“这空签难道有旁的寓意?”
“这普通的红签是既定好的,这空签便是用作祈福只用。写好了,我带你去花灯园里头挂上。”
“今儿个都已经十六了,花灯园还有花灯?”
“嗨,花灯没了,槐树还在啊。”
海月笑着点了点头,将红签拿到书案前,细思片刻便提笔写下一句什么。荀彻欲上前一观,不想她往身后一藏,嬉笑道:“师兄缘何要看。愿望告诉旁人便不灵了。”
“好好好,我不看。你且先歇两天,等病好了我便带你入京。”
“元帅,元帅!”
荀彻话音刚落,但见一个厮站在门外急促地唤着他。
他走到门口,只见那厮垂头道:“实在不是的叨扰元帅和将军叙话,可是外头,外头有宫里的人来了。”
荀彻心中突突一跳。虽然他也接过几次圣旨,但到底在朝廷上还算新人,便少不得有些紧张。
他点了点头,向海月嘱咐了一句:“你且歇着,我去去就来。”
厮又开口道:“可是,可那传旨的公公说,叫将军也出来接旨。”
海月闻言,将红签放在桌上,整了整衣裳,便也跟了出来。
这宫里来传旨的像是明帝身边儿的红人,便也颇有些架子。等到人都到齐了,他才慢悠悠地宣旨。
旨意的内容很简单,不过是要他们二人在正月十九开朝那日也去上朝,有要事嘱托。
荀彻领旨之后,淡淡笑道:“公公来这偏僻之地辛苦了。正好前几日得了些好茶,在这寒冬腊月里尤为难得,还请公公喝杯茶歇歇脚再回去复命不迟。”
那内侍讲了两句客套话,笑着应了下来。这吃茶原是面儿上的说法,实则是要奉上一些银钱的。荀彻向海月使了个眼色,要她回去歇息。海月领悟了他的意思,便客套了几句之后回了后院。
她到底还是不懂这些官场的套路。所幸只有荀彻师兄将来是要走这条路的,他又不厌恶这些。
海月端坐在妆台前发呆。再过几日便又要进宫了。她没来由地想起那一日她在皇宫里见过的那个女子,原是那样清冷美丽的模样。而昨日里在花灯会上的重逢,又颇使她自惭形秽。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一双布满老茧的手,那是常年习武留下的痕迹。对着明亮的铜镜,她自额间轻轻抚着自己的脸庞——那上面有伤疤,晒伤的痕迹,还有轻微的红血丝。她拉下衣襟,露出早已不再白皙的皮肤,那上面斑斑驳驳皆是刀枪剑戟的痕迹。还有镜子里看不见的,自她的脊背一路滑到腰间的那道深深的伤疤。
海月叹了口气。在她征战沙场的时候,是颇不在意这些的。可是当她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又偏偏如今又多出一个如此完美的璧人的时候,她才有些慌张害怕。
如顾梦奚这般的东陆美人,或许等到江央坚赞见过她之后,会不会后悔当初与她私定终身的匆忙?
即使女子一如海月这般骁勇善战,满腹谋略,可终究是个女子。会在爱情里沉浮不定的女子。
她从脖颈中扯出一根红线,上面拴着那块江央坚赞送给她的黄金佩。
“黄金侍卫是用来保护你一个人的,我用旁的来跟你比如何?”
海月突然很想念他。像想念西洲的一切旁的事物一样。
此时,荀彻正在镖局外,一直将皇宫来的内侍们送出几里,这才调转马头往回走。不料就在那覆满白雪的树林中,竟停着一顶灰色的轿。荀彻好奇,以为是附近的人家迷了路,正欲上前询问,却见一位穿着朴素衣裳的姑娘走上前来,冲他福了福身道:“我家姐等元帅好久。”
荀彻有些讶然,道:“你家姐是谁?”
那姑娘又道:“元帅过去一看便知。”
荀彻武艺高强,自不怕有埋伏,便纵身下马前去查探。待他走到轿子前,但见一纤纤细手自掀开了轿帘,露出一张纯粹无暇的脸庞来。荀彻一见那女子的容貌,连忙躬身道:“荀彻见过郡主。”
顾梦奚面色苍白,原本就单薄的身子在寒风里显得尤为瘦弱。她身上只裹了一件薄如蝉翼的衣裳,嘴唇冻的青紫。她这模样,竟像是偷跑出来的一般。
她咬着唇,像是鼓足了勇气道:“元帅,梦奚……”
荀彻轻轻阻止了她的话头,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解下身上的披风,轻轻递给她身边的侍女。
“有什么话,披上这件衣服再说。”
顾梦奚脸颊绯红,轻轻点了点头,顺从地披上了斗篷。她撑着侍女的手走下马车,走到荀彻面前道:“那边有个亭子。若元帅不弃,去那里避一避雪如何?”
荀彻点了点头,请她先行了一步,自己则跟在远一些的地方缓缓走着。
走到亭中,顾梦奚的侍女便没再跟上来。荀彻有些许紧张,不由地离顾梦奚远了些。
“郡主偷偷从府中出来,怕是王爷王妃知道了要担心。有什么话,请王爷代为转交书信即可,无需如此。”
顾梦奚咬着嘴唇,眼泪差一点掉了下来。她带了些哭腔,模样也楚楚可怜:“元帅知我来时路途遥远,却不知我为何如此。梦奚虽生在贵族,可这终身大事却不能由自己做主。就连倾心他人也……”她不再往下说,眼睛却直直落在荀彻身上。
荀彻眼神黯了黯,轻声道:“我是个莽夫,实在配不上郡主这份情义。”
顾梦奚却上前一步,竟扑进他的怀中,啜泣道:“元帅嫌弃我有婚约在身,若真如此,我便是去求父王,也求他去向陛下请求收回成命。”
荀彻没有挣扎,却也没有伸手拥住她。待她哭够了,便向后一躲,轻声道:“请郡主见谅,荀彻并无此意。”
顾梦奚泪眼朦胧,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竟依旧国色天香。
“元帅是否心中…早已有了旁人。”
荀彻摇了摇头,道:“荀彻生来未见过父亲,又早年丧母,一生都活在战战兢兢之中。能有今日安稳的日子已实属难得,实在无福消受旁的恩赐。至于郡主…向来天恩浩荡,不可违逆。荀彻劝郡主一句,切莫任性。”
顾梦奚只觉得他身体挺得笔直,明明白白地摆出一副推拒的模样,不由地松开了他的衣衫。
她抽泣着问道:“世人皆传骠骑将军生的极美,又性情洒脱,向来是军中之瑰。难道元帅也倾心于将军?”
荀彻眼中掠过细的闪躲,却被顾梦奚牢牢抓住。他沉声道:“事关师妹声誉,还请郡主切莫乱言。”
顾梦奚用一抹青色手帕将泪痕拭去,自知荀彻心意难改,便心下又无端生出些旁的心思来。她掩面道:“元帅的心意,我已明白了。今后万水千山,惟愿君安。”
荀彻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躬身道:“荀彻送郡主回城。”
荀彻赶在马车前面引路,不久便看见了燕京城高耸的城墙。他调转马头,向里面的人轻言一句:“郡主多保重。”便策马离开。
顾梦奚掀开帘,看着那远去的背影,不由地泛起一阵酸涩来。她从到大,事事被人眷顾,还从未有过如此落魄的模样。她不由地有些愠怒,冷冷向轿夫道:“去皇宫!”
丫鬟心翼翼地探进来半个身子道:“郡主,陛下虽特赐了腰牌,但王爷特意嘱咐过,若无要事不得时常进宫探望贵妃娘娘……以免娘娘被指责恃宠而骄……”
“如今还算不得要事么?眼下也只有姑姑能帮我了,就算是拼上父亲责备又如何?快些赶路!”
于是,刚停下没多久的马车又重新启程,沿着燕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一路奔向皇宫。
当今圣上的贵妃,便是齐王亲妹,顾飞燕。顾梦奚跑到皇宫里去,自然有自己的心思。那顾飞燕向来最宠自己的亲侄女,当初皇帝下旨封顾梦奚为和亲公主时,她便敢跟皇帝接连闹了几天别扭。皇帝也自觉亏欠于顾家,这几日来贵妃所住的承乾宫竟是恩宠不断。
当顾飞燕看见自己的侄女衣着单薄,眼睛竟像是红肿一般,不由地心疼不已,忙命宫女去将上好的玉露膏取来,一边亲自为她敷上,一边又垂泪道:
“就算皇上要你远嫁,你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啊。你从就身子弱,若是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顾梦奚也不禁落泪道:“姑母知我不愿嫁去那蛮荒之地,若真是去了,只怕今生也见不到姑母了。”
“只怪姑母无力扭转皇上的决心……才让你去受这样大的苦!”
“姑母切莫自责。事已至此,梦奚已别无所求,只求姑母答应我一事可好?”
“西洲蛮荒,又恰逢兵荒马乱的年岁。梦奚想着,听说骠骑将军有勇有谋,曾被象泉赞普授为玄歌将军。此行若能得她护送,也能让姑母和父母亲放心啊。”
顾飞燕拭了拭眼泪,仔细想了想,点头道:“她是女儿身,护卫在你身侧倒也方便。我今儿个见了陛下便去求他准了此事,你也可安心了。”
“姑母疼奚儿,奚儿定不负姑母恩情。此行便当是为齐王府争一口气,让陛下明白齐王府的忠良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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