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贵妃一听制香司几个字,顿时连看的欲望也没有就摆了摆手:
“收了吧,制香司的脂粉涂上去跟鬼面一般,这么些年了,也没见什么长进,往后再有制香司的东西送来,一律丢出去。”
琴心应了声是,而后将匣子阖上,也将匣子一角显出精透碧色琉璃样的东西关入匣中放至角落。
排除了制香司的香脂,琴心再指向桌上的另外三盒,逐一打开呈现在卢贵妃面前:
“剩下这几盒分别是上都三大脂粉行的掌柜送来的当季新品,这是苏家送来的,这是朱家的,这个是徐记的。”
听到琴心的话,卢贵妃直接越过苏记,在朱记和徐记的香脂中去挑选。
挑来挑去,卢贵妃的手最终在徐记的瓶瓶罐罐中停下,戴着护甲的手一指其中一枚雨后天青色的瓷瓶:
“这个拿出来瞧瞧。”
琴心依言拿出,然后将瓷瓶打开,轻轻点染一点在旁边与卢贵妃同肤色的试妆娘脸上。
蔷薇色在妆娘面上晕染开来,原本素白的脸上顿时多了几分生气,然而卢贵妃只看一眼便摇了摇头:
“不行,这颜色不够庄重,既然本宫站主位,便没有选这种偏色的道理。”
听到这话,琴心顿时了然,从脂膏那一层挑选出几个正红,又分别在妆娘脸上试过,几番挑选之后,卢贵妃才终于敲定了一个中意的。
见卢贵妃的目光落到第二层,琴心连忙将第二屉层拉得更往外一些:
“这一层是香露。”
想着方才最终挑选的脂膏乃是徐记所制,卢贵妃这次甚至根本没有在徐记和朱记之间抉择,便从徐记的香露中点了一个:
“打开这个我闻闻。”
琴心闻言去拿,瓷塞打开,霎时间一股青松溪林的清爽气息传来,让人顿觉暑意消散一空,饶是卢贵妃用过的香料不少,却也没有用过这般能让人觉得凉沁,甚至好似还能看到漫山翠竹的香露。
她登时来了兴致,问道:“这香露叫什么名字?”
琴心闻言拿高瓷瓶,去看瓶底贴着的字条,然而这一眼看去,她便霎时间变了脸色。
旁边卢贵妃还在徐记的香露瓶子中挑选摆弄,琴心见她未曾觉察,忙不迭敛却神色强装镇定道:
“娘娘,这香露的味道虽说新奇,但在会见使臣的场合,却略显轻薄,而且也与咱们方才挑选出的香脂颜色不搭,您不妨再看看别的?”
说着将那瓶香露放得远了些,重新从香脂屉里拿了一瓶打开递过来。
白桃乌龙的香气顿时在寝宫中弥散开来,然而卢贵妃却只是看了琴心一眼,便挡开她探过来放香的手,自己去拿先头那瓶被琴心放远了些的香露。
见到这一幕,琴心顿时面色发白,僵站在原处再也不敢动。
当卢贵妃将瓷瓶拿在手中倒转过来看到瓶底香露名字最前的两个字时,面上的笑意渐渐收住。
琴心再也顾不得其他,登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娘娘饶命,这一瓶许是徐记情急之下放错了的,不是有意送到宫中来的。”
“情急之下放错?”
卢贵妃挑了挑眉,望着瓶底的香名:“给宫中送香的事情,若本宫没有记错,早在一月之前便已经说与各家脂粉行知晓了吧?一个月准备的功夫,还能送错?”
琴心硬着头皮,尽管知道卢贵妃已经动怒,却还是强自解释道:“娘娘说的没错,不过这是徐记第一次给宫中送香,那掌柜听闻之后受宠若惊,激动之下慌乱中送错也是有可能的……”
“可能?”卢贵妃的目光落在琴心身上,转而化作一声嗤笑,话里已是冷意十足,“根本不可能。”
“娘娘……”琴心开口,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自家主子的性子,没有人比她更熟悉。
但凡认定了的事情,没有人能轻易动摇她的态度,这个时候再多说两句,不仅没法为徐记开脱,就连自己许也会受到怀疑。
果然,不多时卢贵妃便伸出手指,轻轻拈起琴心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笑问道:
“怎么,可是因为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在徐记做学徒?还是你收了徐记的好处,这般迫不及待的想要为徐记开脱?”
琴心手心发凉,直觉想要叩头,却因为卢贵妃的手指没有移开,只能强自挺住脊背,惶然解释:
“奴婢该死!请娘娘恕罪!奴婢往后再也不敢多舌了!娘娘恕罪!”
到底是自己身边跟了多年的大丫头,卢贵妃虽然不喜琴心多舌说话,却也并不止于因此便怀疑她的忠心。
松开琴心,卢贵妃美目一扫旁边已然跟着跪下正战战兢兢伏地的其他婢女,澹声开口:
“都下去吧,琴心一人留下。”
侍女们忙不迭鱼龙退出,寝宫之内顿时只剩下卢贵妃和琴心二人,气氛凝滞中,卢贵妃缓缓起身,重新拿起那瓶香露,悠悠开口:
“你自打出阁的时候起,便跟在我身边。这么久的时光,这东西意味着什么,不用我多说,你也应该清楚吧?”
“奴婢……清楚。”琴心咬唇道。
“那你说说,这东西到底意味着什么?”
琴心咽了咽口水:“意味着陛下的忌讳,意味着满朝文武的不满……”
“是啊,意味着陛下的忌讳,意味着满朝文物的不满。”
卢贵妃重述了一遍,松开手,手中的香露顿时落在地上,瓷瓶碎裂,内里的凝露流淌开来,屋内好似满是青翠碧竹,盛夏的闷热也被这气息扫荡一空。
卢贵妃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这可真是要命的气息啊。”
“男香之事,本就是前齐灭国的因素之一,当初不少武将,乃至于陛下也对这男香嗤之以鼻,你仔细算算,多少前朝武臣如今依旧在朝中任职?若是我当真选了这一瓶香露,你说,那日宫宴之上,将会有什么东西等着我?徐记这是害我啊……”
后宫从来都是上都贵妇乃至举国潮流的源起之地,卢贵妃甚至不用想都可以预料到,宫宴之后自己的衣饰装扮和香脂发髻,任何一样都会成为所有人效仿的对象。
如果那时候被人得知自己所用乃是徐记的男香香露,那么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只怕当真要败在这一瓶小东西上。
徐记的胆子,还真是不止一星半点的大呀。
卢贵妃冷哼出声,然而想到这里,她却又觉察出几分不对来。
是了,不对。
徐记一介商户,缘何要与自己过不去?
难道不知道但凡被自己选中的香脂,都会由宫中记录在册么?
尽管这一惯例的初衷乃是防备往后使用中出现什么问题,但不管怎样,香脂的名字都会被记录在名录当中,不等自己真的在宴席上使用,只怕也会被造册记录的宫人发现。
如果徐记当真存了这样的心思,那断然不会明晃晃地将“男香”两个字明晃晃的写在香露名称之前。
念及此处,卢贵妃看向需放着徐记香脂的盒子,凤眼微眯:
“琴心,将徐记所有的脂粉贴条撕下给本宫瞧瞧。”
一张一张小小的名称贴条摆放在桌上,卢贵妃一行一行的看过去,看到一半之后,猛然一拍桌子:
“徐记这是想找死么!”
“娘娘仔细手!”琴心连忙放下手中活计,捧起卢贵妃的手仔细地呼了呼,看着大片的泛红当即准备往外去,“奴婢去传太医!”
“回来!”
卢贵妃出言制止,在琴心的疑惑中抬了抬小巧的下巴,“这种小事,不用让太医院那边知晓。去把上次西南进贡的化瘀膏拿来,涂上一涂便行了。”
琴心闻言连忙去取,趁着琴心擦药的功夫,卢贵妃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些已经被她刚才那一拍震乱了次序的签条上。
不过尽管如此,还是可以看到上面的名签信息。
所有的胭脂和螺黛都只写了名字,唯有那些香露上,清楚的标记着“女香”和“男香”两个字。
这般清楚明确的备注,定然不是为了让卢贵妃在宫宴上出丑。
卢贵妃这时忽然想通了。
“呵,徐记果然大胆,他们不是为了害我,而是为了告诉我,他们已经开始制作男香寻思了。”
如果真的陷害,不会标明;如果是为了和其他几家一样争取被选中在宫宴上露脸,那么徐记只会送来女香,而根本不会将男香标注清楚还送来。
堂堂贵妃用男香?脚指头想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徐记此次送香,根本就不是为了被卢贵妃选中,乃至于目的甚至恰恰相反。
“徐记这几款男香都是何时制出的?”
琴心闻言连忙却拿先前报备的单子,翻找到徐记的部分后递给卢贵妃。
“您看,是本月初,不过当时是先在临安推出的,上都这边倒是晚了半月,只在铺子里出现,却并没有以新品的名义推出过。”
“看来他们还是怕死的。”卢贵妃扫了一眼便将视线移开。
“所以,这男香是当真专给本宫一人看的。”卢贵妃说完,看向琴心,“咱们派去临安的人走了有几日了?”
“今日是第十三天,算算时间若是路上不耽搁,快马加鞭之下,想来也就这几日便回来了。”
“本宫就说徐记做什么将东西送来呢,原来是在想方设法的拒绝本宫。也罢,既然徐记不识抬举,不愿意接这生意,那便本宫也不至于巴着他们。方才的胭脂换成当初犹豫的朱家那套,至于徐记的这些,全部送出去。”
“放出去话,便说徐记的东西用了伤肤,本宫试过之后脸上出现了疹子,最好让上都各家妇人小姐都听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听完这话,饶是琴心已经回过神来,却还是陡然一惊:“娘娘,要不是还是等咱们的人带了徐记的准信回来之后再说?万一要……”
“没有万一。”
卢贵妃很是肯定。
“我知道你担心你那个弟弟,过会儿让朱记送香的掌柜来一趟,你那弟弟便送到朱记去,这大周第一脂粉行,总比徐记这算不上排面的好。”
说完卢贵妃看了看自己仍有些泛红的素手,轻飘飘道:
“正巧这两日手疼,趁这功夫,也好好养养,宫宴也没几日了。”
“那陛下那边……”琴心有些犹豫。
旁的人的确可以称病不见,但以主子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若是传出生病,陛下那关肯定是躲不过的。
然而卢贵妃却是浑不在意,只挥了挥手,“去叫韩太医来吧。”
说完这话,卢贵妃又指了指四周的窗户:“先把窗户打开,让这香气儿散上一散,再去做这些。”
……
如果说有什么像风一样,能够长腿般快跑,那么首当其冲的便是流言蜚语。
几乎是在宫中卢贵妃病了的消息传出的同时,整个上都也同时弥散着另一种声音:
徐记的脂粉里面掺杂了不好的东西,用了之后会让人肌肤溃烂,尤其是这季的新品,宫中的贵人用完之后面上登时出现了大片红疹。
寻常百姓多擅食瓜,这消息一经口耳相传,霎时间便掩盖过了南地有人想要造反却被镇压的消息,成为茶余饭后新的谈资。
甚至被人群围着指点的徐记脂粉铺,也不得不在一众食瓜百姓的围堵下暂时关门歇业。
倒是消息传入易家的时候,易老夫人却颇有几分不以为意。
看着坐在自己下首的几个陪自己说话的媳妇儿,易老夫人道:
“你们不都用的是徐记的脂粉么?这么几年下来,缘何就没有出过事情?莫不是徐记铁了心专给卢贵妃制了能烂脸的香脂?”
听到这话,易大夫人连忙解释:“这怎么可能呢?徐记再怎么傻,也不至于做出这样要命的事情来,况且用给宫中贵人的东西,不都会先有太医验毒,再有专人亲身验试么?”
“是啊,为什么太医和试妆娘都没有验出的问题,却出现在卢贵妃的脸上了?”易老夫人问道。
易二夫人平素最喜耍小聪明,听到这话迫切期待在老夫人面前表现自己,因此忙不迭开口道:
“许是那东西根本验不出来呢?况且这次出事的据说是徐记的新香,以前的用过没有出事,这次的可就难保了不是?”
说完这句话,易二夫人带着几分期待看向老夫人,谁曾想却只听到一声冷笑与几分鄙薄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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