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抬腿跨过去还是弯腰钻过去这个问题上,犹豫了几秒钟。最后发觉那高度需要点灵巧性,万一自己整砸了很可能象姜文说的扯到蛋。于是,他撅起两片屁股蛋,弯腰钻了过去。然后迈着四平八稳的步态往大厦里走。许如意本能地觉得那人跟这事有关系,否则谁非要走在众目睽睽之下还胆大无比地穿警戒线
又过了半个小时,楼顶上的李闻生不见了。警戒线开始拆除,围观的路人被驱散。许如意知道事情解决了,她往楼里面走跟李闻生会合,经过警车边时,发现里面有人死死盯着自己。对警察她避之不及,忙佯装怕晒的样子,低头遮住了脸。
等电梯的功夫,正遇上销售总监李闻生被几个保安押着,从里面出来。看到许如意,他兴奋地亮了一下手中的支票,那个得意劲别提了。
许如意过去冲他伸开手,“给我两块钱。”
“干嘛”
“这主意不值两根冰棍吗”
第39章 晋江独家发表
经过讨债一役,许如意调到了前台。她的制服颜色也由黑色变成了精致的银灰色。这预示着她可以在会所内自由走动。就象何阿娇的秘书,吴小姐。
新工作是负责接待,隶属公关部。入职之前,许如意接受了为期一周的培训。培训内容五花八门,包括对着厚厚的花名册认照片。里面全是会所的白金级客户,有关他们的兴趣爱好、饮食特点,外加特殊癖好、禁忌都在记录中。许任如意要背诵这些内容,熟化于心,保证见面时直接用姓氏称呼他们,而不能统称为先生抑或小姐。
会所地下有个酒窖,收集了各个知名酒庄的红酒。这也是会所名声在外的一项特色。许如意要了解每种红酒的年限、口味,以及如何品尝。在客人拿不定主意时,根据菜品替他们推荐。剩下的包括化妆、站姿、礼仪,以及如何周旋不同品味的客人。原是一个月的培训,吴小姐要求她在一周内完成。累得许如意每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剩下的时候不停地背、念、练习。每分每秒都利用到极致。
要账回来后,何阿娇依旧没有理睬她。但许如意依稀猜到她曾经说过的干满三个月的内容了。这也挺好,她不想重操旧业,可没有一技之长在社会上立足也是件困难事。
令许如意没想到的是,到新岗位第二天,几位不速之客的降临,先帮她在会所内创了一点小名气。这里提到的不速之客是经侦科的老肖,肖宇飞。事情还要回到李闻生要账那天。科里小白办事回来,路过交通管制的路口,恰好见他同学在出勤。小白闲着没事,过去看了会热闹。跟他同学聊得热闹时,曾经跟踪了好几天的许平安打眼前走过。这突然的发现,差点让小白激动得从车里探出脑袋来。他马上回科里汇报。顺着李闻生的线索,肖宇飞将目光锁定了碧玺会所。但查过员工花名册后,没发现有许平安这人,于是他布置了人专门蹲守,终于撞见了许如意。
肖宇飞不打算再绕圈子,直接要求许平安跟他们回科里协助调查。
许如意装傻充愣,“谁是许平安不认识。你们找错人了。”
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肖宇飞跟她打过一次交道,百分百确定眼前这个人就是许平安。虽然她瘦了些,但那双眼睛、嗓音,绝对没错。“找的就是你,先跟我们回去再说,在这儿谈话不怕影响你们会所声誉吗”一身警服的肖宇飞问。的确,因为他们的着装,已经引得不少人神色紧张。路过的客人更是频频回头看。这恰是肖宇飞追求的效果。会所、夜总会这类生意场所,没有哪个老板不头疼警察的,巴不得马上打发他们走。
许如意不可能跟他走,鬼知道里面有什么等着她呢。这会儿,会所经理也过来了,听完肖宇飞的话,着急催许如意快走,唯恐警察再停留久了让客人不安。
许如意说:“麻烦你帮我拨何小姐的电话。”
“你自己的事找何小姐有什么用她还管你这闲事”会所经理不管。
“等会何小姐找不到我由你担着。”她想若是何阿娇不能帮自己解决,那么借此她就遁了,到时候别怪她言而无信。
她理直气壮的态度镇住了经理,怎么也不相信新人敢这么说话。他谨慎地拨通了何阿娇的电话,递给许如意。当着肖宇飞,她对电话里的何阿娇说:“何小姐,有警察要带我走,他非说我叫许平安。”
那端的何阿娇问过警察的名字和科室后,说:“等着别动。”
许如意转头对肖宇飞一笑,“证明我清白的人马上来。”
肖宇飞反问:“你做了什么不清白的事”
许如意不搭腔,默默看着脚下的拼花大理石地面。
五分钟后,何阿娇没下来,反倒是肖宇飞收到局长电话,责怪他不调查清楚就乱抓人,赶紧撤回来,不要扩大事态。肖宇飞冷冷地看一眼许平安,真是小瞧她了。
“那我就调查清楚了再来。”肖宇飞咬着压根说。
许如意淡淡的笑,“好。”
领功心切的小白不甘心地狠瞧她一眼,“别嚣张,下回再来我们带着搜查令来。”
“好。”她还是笑。
出了门,肖宇飞不忿地交代道:“留人,专门盯着她。她越这么整越说明她有鬼。”他回首看巍峨的汉白玉廊柱,“后台硬管什么该伏法的一个也跑不了。”
闹了这么一出,会所经理也对许如意特别留心起来。他想弄明白,这个酷像何小姐的女孩到底什么来路。当然,所有人都料想不到许如意与何阿娇的关系。因为,仅仅从年龄上看,真的无法将两人归为母女,而说姐妹又牵强。
被警察询问过的许如意在同事们眼里,自然而然的打上了 有前科的烙印。碧玺会所走的是高端路线,会员们非富即贵。如何争夺或是笼络这些身价不菲的男人,成了许如意这一类公关小姐的首要任务。抛开同事间的明争暗斗,暗地里不乏与客人有苟且之事。应该说何阿娇在这里面树立了某种榜样,如花似玉正是好年华的女孩们都想效仿她,被人包养或者借机一步登天。何阿娇明里暗里也纵容那些勾当,归根结底受益的不是会所吗所以说,所谓公关小姐,说穿了谁都知道那点猫腻。许如意的前科也属正常,不过大多数人都采取了事不关己的态度,谁也不戳破。
许如意干了没几天即发现里面的端倪。她没打算走那条路,所以并不踊跃,有时遇上好事反而往后缩。于是,女会员、大家不爱接待的客户统统归到了她手上。合该许如意运气好。那天,有个衣着普通的老太太来做按摩。许如意看她第一次来,人懵懵懂懂的,口音也难懂,就陪着到了女宾按摩区。老太太是云南大理人,她的话多亏许如意能懂。全套服务做完,许如意又找车送她。
过后何阿娇收到了覃副市长亲自打来的电话,特别请她感谢一位许小姐。大家才知道,那个其貌不扬的老太太是新到任领导的寡母。
就这个事,会所经理被何阿娇好一顿痛骂。她费尽心机搭上的关系,反复邀请几次老太太才来。按照惯例应该通知何阿娇亲自接待,没人告知许如意这点,她轻易地送客出门了。骂完了,何阿娇又决定,经理降为副手,由许如意接替他。
这火箭式的三级跳震住了所有人,许如意自己也不敢相信,她急匆匆找到何阿娇的办公室。
“我没干过,干不了。”
“没干过怎么知道干不了”
她咬咬下唇,毅然的说:“我没上过多少学。”
“这跟上学有什么关系”
她接二连三的反问让许如意格外气愤,“非得逼我说那么明白吗我什么都不懂。来这以后才知道红酒该怎么喝,菜分为几大系,走路时一步的最佳距离是多少。你让我管别人,我连规矩都不知道,怎么管”
“不是给你派了副手”何阿娇不急不慌。
“你这是逼我出丑”许如意火了。
何阿娇隔着宽大气派的办公桌,仰起脸看她,然后她被许如意暴躁的神态逗笑了,“你是怕人嘲笑你吧”
“不是。”她气咻咻答,心里却不得不承认,何阿娇说对了。她拼了命学习就是不想落后于人,遭人耻笑。在她原来做的事里,许如意敢说自己有点灵气。可到了社会上,开始正儿八经地工作,她自知差得太多。简直象小学生从基本的认字开始,把她放到管人的位置上,无异于自爆其短。
何阿娇拿起烟盒,叼上烟点燃,借着袅袅而起的烟气,她扯起了不相关的话题。
“会所刚开的时候,我试了七个财务总监。一个比一个来头大,因为我给的薪水比那些外资还高。但是这七个我都没看上,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说的话我不懂,做的东西更是比天书还复杂。他们反过来教育我,说什么管理者首先该懂得看财务报表。”她娇媚的一笑,象是对着男人撒娇一样,“我说,好啊,那我让位你来当”
许如意想起现任那位,不知他怎么得到何阿娇青睐了她好奇,但是她不问。
“现在给我干活这个最聪明。他先问我,你想知道什么然后,他按照我想知道的做出东西给我看。他就挣到这份钱了。”
许如意明白了,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过是要说谁给谁打工的问题而已。可这种论点搁在她何阿娇身上合适,自己算的哪根葱她问:“那我是不是也得问,你想要我干什么”
何阿娇干脆的点头,“对。我要你学怎么管人,三个月后坐到我这个位子上来。”
开玩笑许如意心里嘀咕,这比天方夜谭还离谱。这里的人哪个不比她许如意厉害单说秘书吴小姐,虽然长的丑点,那也是名牌大学出来的。等等,许如意问:“我坐你这儿,你去哪”
何阿娇弹着烟灰,指尖上的红色蔻丹娇艳欲滴,“我刚见你的时候,你不是说只要我带你出云家,剩下的事与我无关。现在,我也是与你无关。机会”她拖长了音,懒洋洋的,“我给你了,怎么使那是你的事。去吧,让我知道你不是窝囊废。”
许如意俯看着这个令她揣摩不透的女人,脑袋里转了几个来回也没理清眉目。但她同时也承认,何阿娇的轻蔑和不当回事勾起了自己骨子里的好胜心,象是马上有个新玩具要落到自己手里。但许如意没马上离开,她还想确认点什么。
何阿娇不给她时间,捻灭烟,明显露出驱赶的意味,“你只要记得一点,谁嘲笑你都不可怕,只要你自己不嘲笑自己。”
许如意识趣的往门外走,到了门口,她还是停下脚讲了最后那点担心,“要是捅了篓子”
何阿娇烦得白她一眼,非常干脆,“只要不是爬上曹爷的床。”
第4o章 晋江独家发表
这一年夏天出奇的热,温度居高不下,阳光炽烈地烘烤着一切,弄得人几乎到了寸步离不开空调的地步。管家老余举着包了冰块的毛巾顶在头上冰镇自己。他蹲的位置是南北贯通的过道,往常这里总有丝丝的风穿过,可眼下仿佛真空般凝固了,他自言自语,“邪了,忒邪乎了。”
这时,阿图打他身后恹恹地过来,“说了啊,没戏。”
老余悲催地叹气,“再熬下去,我得钻冰箱了。”
老余劝云坤搬到山上的老宅避暑,劝了好几次都被云坤回绝了,他不死心又出动阿图,看来结果还是一样。往年顺理成章的事,今年真是费劲死了。因为云坤之前曾中毒,他的消化系统和肝脏受损严重,这么些年一直没有断了吃药保养。长期大量服药,又导致他的胃功能特别弱,稍有冷热刺激或是饮食偏硬,马上胃疼。而且,长时间吹空调也不行。到了夏天,别人热汗淋漓呢,他反而是正合适的状态。所以,一到热的时候,他去山上避暑,享受自然风。留在这边的人也乐得自在,尽情地吹空调,两下里都自由。
今年出了许如意的事,云坤不想去,对此老余也理解。看到山上一草一木肯定心里难受,可这么在没有空调的环境里憋着,他们正常人扛不住啊。
“二少说,你们下面该开就开。反正他也不怎么下来。”
“话是这么说”老余还记得云坤在山上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那段。他可不想自讨没趣。
“得了,二少说开就开。”阿图做主开了空调。其实,他也是热惨了。跟云坤说话那会功夫,汗就没停过。
有凉风拂面,老余出气匀落多了,他暗暗指了一下楼上,低声问:“还一人闷着呢”
阿图点头。自从许如意走了,云坤就陷入了沉默。虽然按部就班的该做什么做什么,虽然他平常也是这么冷清。但其中细微的不同,作为最熟悉的人,阿图能感觉出来。原来云坤不吱声,那是因为他脑子里装着事。而现在寂静无声的状态下,让你觉得他脑袋里是空的,真实的思绪不知在哪神游。就连喘气也不是出于自愿,而是顺乎于身体本能。
老余回房间,换了汗透的衣服,顺手拿了一个黄铯的、象香囊大小的布包回来,交到阿图手里,颇有几分神秘的说:“你去云先生房里,找一面向西的墙挂上。”
阿图知道他迷信,总爱搞这些神符挂件之类的东西。
“管什么的”
“我特意找大师求的。破他眼前的劫。”
阿图总听老余吹嘘他认识的大师如何了得,没有不知晓的事,没有化解不了的难题,神叨叨的。阿图对此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但他也记得云坤发烧时老余让喊魂的事。俗话说有病乱投医,阿图现在就是发愁,怎么让云坤尽快过了这码事。他那副不声不响的消沉着实让人着急。他没犹豫,拿上黄布包又去了云坤房里。
对他去而复返,云坤问:“又怎么”他正打棋谱。因为天热得厉害,他也换了凉爽的短裤t恤。他身上的肌肤比脸上白,酷似象牙,手臂和小腿上的青色血管异常醒目。这么热的天,他愣是一滴汗没有。
阿图支吾着往西面墙上看,话不能直接说,云坤对老余那套不是多赞成,必须得迂回点儿。“我瞧那盆景有点乱,移出去吧。”阿图指着西面靠墙的博古架上,他相中的位置说。那盆景是在老宅时云坤跟周伯学修剪的作品,一株微型榕树,不小心掉到地上摔断了一枝。残缺的东西总让人不舒服,阿图搞不懂为何云坤单单喜欢它,还专门从老宅带了回来。
他当然不知道。盆景不是多难得的东西,但许如意为了这些盆景,特意跑到山上找土,得符合周伯说的专是老树根茎周围、有青苔的土,然后装了挺大一包背回来。她把云坤的点滴小事都当做天大的事。云坤当时不以为然,过后想起,才领会到她这份心意。
阿图也不知道,云坤特意养着它,是因为当时许如意觉得这盆景摔碎了,没准伤及到根,肯定活不成了。云坤则认定没事。关于它,他们之间有个活不活得了的赌。
“别动它。”云坤出神地望着盆景。
瞥见他那个眼神,阿图登时醒悟了,盆景一定跟许如意有关。云坤看她屋里的东西时,分明就是这种掺杂了恋恋不舍和忧伤的目光。
“你跟小艾说了吗”云坤突然问。
阿图纳闷地望着云坤,不知指的什么。打发小艾走的事转而,他才后知后觉的嗯了一声。
云坤问的是自己跟小艾表白的事。
许如意走的第二天,云坤也安排小艾离开。是由阿图出面料理的。依云坤所说,小艾领到一笔丰厚的安家费,她现在开着的丰田越野也一并划给了她。闻听此消息,小艾还是那副低头敛目的淡漠,无喜亦无忧。全部交割完毕,阿图送她离开,在门口,临近分别的时刻,阿图鼓足勇气跟小艾表白了。他腼腆,说不出天花乱坠的词,但他想表达的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小艾反应平淡,摇着头说:我没想过这事。
阿图糊涂这叫啥答复,行还是不行他催道:你现在想。
她还象从前拒绝参加他奶奶寿宴那样,回以简单的三个字:不想想。
如果一个人不想喜欢你,还需要怎么解释心里的抗拒和理由吗阿图的心哇凉哇凉,实在找不出什么词形容那份苦涩,彻头彻尾的单相思啊,坚持了六年,原来自己压根没走进过她心里。小艾的车开出老远,他还没骨气地盯着看。
云坤好奇的问:“没下文了”
“能有什么下文”阿图苦笑。
“怪不得你垂头丧气的。”
阿图挠挠头,真想把话说破,自己那是热得没精神好不好二少你才是垂头丧气呢。阿图不是磨叽的人,小艾拒绝的确叫他难受,可非把难受放大成山崩地裂也不至于。他更多的是失落。
“你还记得开始见到小艾的事吗”云坤放下手里的棋谱,似乎有聊天的。
“不记得了。”阿图实话实说。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如意的事。”
原来谈话是为了说她。人总有憋在心里不吐不快的事。难得云坤愿意说,阿图想,自己应该洗耳恭听。可谈了又能怎么样人也回不来,该难受还是难受。阿图没那么多想法,要不一声令下他杀到何阿娇那儿抢人,要不各走各的路,互不相干。
阿图扯别的分散开云坤的注意力,“二少,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事。”
云坤侧过脸来,清凉无汗的肌肤象瓷器那么通透,尤其两道英挺的眉毛,水墨画一般晕染在眸子上,安静迷人。
阿图笑,“因为当时你跟我说的那些话,以前没人跟我说过。所以,我记得特别牢。”
别看现在阿图阳刚挺拔,宽宽的肩膀极富男人味。十九岁的他是四肢奇长,目光阴戾的少年。云邴楠带着他来家里时,恍然觉得自己是牵了一匹瘦狼,随时呲起牙来准备咬人的狼。云邴楠这人讲究面子,谁求到他都不愿拒绝。阿图奶奶曾经给他当过做饭阿姨,一手漂亮的鸡丝面最合他胃口。所以听说求自己照应她不成器的孙子时,他痛快地应允了。给阿图安排的活是司机,专门跟着云坤,说白了是好歹对付个差事而已。
云坤习惯父亲的热心肠了,见人已经领来也没反对。
阿图象影子似的,随着云坤从老宅的客厅到了后院,瞧云坤一声不响地摆弄他的花草,阿图借机站在他身后,偷偷观察他。那时的云坤二十出头,倒是比现在健康得多,但跟一般人比起来,还是偏于瘦弱。从他拿花剪子的手,阿图就能推断出,这人力气不大。这是阿图的本能,他从小受人欺负,等长大后,遇到陌生人的第一反应是估摸自己能不能打得过对方。
奶奶为他打架的事操碎了心,不停讲圣经中的故事开导他。阿图不跟奶奶犟,嘴上答应得好,转头照打不误。打来打去,他在家里那一带赢得了名气,再没人敢欺负他。自己厉害了,阿图也不允许别人欺负奶奶,但凡哪个有点不恭敬,他立刻饱以拳脚。来云家之前,他刚结束了一场打斗,嘴角的血还没擦净。
看了云坤一会,阿图发现他把一盆长势喜人的栀子花剪得秃头秃脑,嫩枝落了满地。眨眼间,漂亮的花成了残乱不堪的样儿。换做往日,阿图肯定骂一句:你缺心眼啊。但奶奶嘱咐过得尊敬云先生。阿图忍了忍,什么都没说。
云坤放下花剪子,准备将花抱到一边去。阿图手脚利落,赶紧抢在他前面拿起来,问:“放哪”
云坤指了一下远处的花架子。放下后,阿图快步回来。
这时云坤问他:“跟人打架了”
阿图下意识地往自己身上看,不知哪沾了血。云坤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唇角。阿图明白了,马上拿手背蹭了一把嘴角。
“跟谁”他又问。
阿图没隐瞒,事实上他挺自豪的,因为自己拳头厉害。“菜场卖肉的。他骂我奶奶,嫌她买的少还挑来挑去。”
“谁的伤重”
“差不多。他没占到便宜。”
“这架打得没意思。”云坤摇头。
“你知道什么呀”没得到肯定的阿图不服气,“他四十多了,人比我壮一号。”
“打就打,扯那些有的没的要出手肯定直接把他打服了。叫他下次看到你和你奶奶不敢大声出气。”
阿图想起卖肉那家伙临走时骂骂咧咧,的确是没制服。“他比我壮。”这话听着又象辩白又象解释,阿图没有开始那么横了,“他扛半扇子猪肉跟玩似的,他腰”再往下没法说了,纯粹为自己找借口呢。
“打之前要想好,如果没把握的话,干脆回去先练本事。等练好了,一次打得对方服服帖帖。否则,这架打得没意义。”
第一次听人鼓励自己打架,阿图觉得新鲜,尤其是他说的轻易不打,一旦打了就得打服对方。阿图没想过这些,事实上他已经形成了一种惯性,遇到争执必须用拳头解决,打到对方露出恐惧来他才安心。瞧云坤那模样斯斯文文,举手投足象个有文化的人,特别是他那双手,好看得不象爷们,想不到还挺狠。说实话,阿图喜欢狠劲足的人,他自己的狠劲是在天长日久的委屈里提炼出来的,象水底的沙逐渐积淀。但云坤那种狠仿佛是隐匿在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阿图佩服这种人,特别是云坤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再瞧他的眼神也不那么尖锐了。
云坤又开始摆弄下一盆花,锋利的花剪子拿在他手上很是灵巧。阿图恍然觉得,那些被剪的花也一定很舒服,很享受。
云坤又接连侍弄了几盆花,不过哪个都不象最初那盆下手那么狠,小修小动而已。阿图不解地问:“你干嘛单剪那棵”
云坤放下剪子,话说得不明不白,“它呀,跟你一样。”
阿图到了也没弄懂自己跟那盆花哪像。但他留意观察,后来秃头秃脑的花比哪盆都讨喜,缀满枝杈的花朵爆炸一样,特别多,特别密。他回家问奶奶怎么回事。奶奶也爱鼓捣花。对此,她老人家说,花沾了雨水阳光就疯长,不修剪的话光蹿花枝不挂骨朵儿,整个就废了。阿图依稀明白了,云坤这是借机说自己欠修理。
“我都不记得了。”怎么提醒,云坤也想不起阿图嘴里的那些事了。
阿图笑呵呵擦了一把流到脖子上的汗,“二少你脑子里事多,不象我心里不搁事。”
“心里不搁事手上又搁的什么”云坤冷不丁问,眼睛瞟着阿图始终背在身后的手。
阿图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云坤。他老实地摊开掌心,“老余找大师求的。说是有了它,你心里想的事马上就能成。”阿图理解不了老余说的劫是什么意思。他囫囵地理解为想不开的事。
果然,云坤不以为然,复又低头开始打棋谱。
“他也是好心。”阿图赔上笑,“不管二少你信不信,反正我信老余。你发烧那次多亏是他,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好。老余说挂在朝西的地方,权当心理安慰呗。”
云坤头也不抬,摆摆手,打发他走。出门之际,阿图壮起胆子,楞把黄布包挂到了那个半残的盆景上,然后一溜烟跑了。
云坤眼尾余光扫到,蹙着眉起身,摘掉它扔在一边。这时手机响了,他接起来默默听了大半天。电话里纪律师详细说了他打探到的情况,全是关于许如意的。末了,云坤说:“谢谢你,纪律师。”
“事情也没办成,你谢什么”纪律师似乎很抱歉,“曹家这个三房不好对付,老是听说她如何精明,真打一回交道我才领教了。她想方设法让我开条件,可等我真开了,她听来听去就是不吐口,一个劲跟我打太极。我估计她是要试探你到底多在意那姑娘,阿坤,你要是真想娶她,得做好人家狮子大开口的准备啊。”
何阿娇当然不能吐口,云坤明白,没人能替许如意做决定。看来想从何阿娇那里突破的方法行不通。他轻轻摩挲一下榕树盆景上那个日渐陈旧的伤口,喃喃道:“还得我自己来。”
第41章 晋江独家发表
许如意知道,只要自己还留在深州,与云坤碰面是早早晚晚的事。所以当她收到对讲机通知,急匆匆赶到包房,以为有事需要自己处理时,却见云坤静静坐着,她一点不感到奇怪。
“您好,云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她习惯性地说开场白。
“坐。”云坤扬起下颌示意对面的椅子,淡淡的说。
“会所有规定不能跟客人坐在一起。”虽是拒绝,她的笑容无可挑剔,她又转头问服务生,“云先生点菜了吗”
服务生摇头。
“我来吧。”她接过点菜机主动介绍,象对待每一位来这里的客人。“会所现在正办浙杭美食节。是专门从当地请来的顶级厨师,有几道菜应该符合云先生的口味。我给您先推荐两道”
云坤不置可否,无声凝视着她。银灰色西服套装下,还是那个自己熟悉的毛躁丫头吗实际上,从她姐姐来那天开始,许如意就颠覆了她在云坤心里的印象。眼前的她礼貌、干练,一身工整笔挺的西装短裙更是有强烈的陌生感。
许如意没等到回应,态度更加谦恭,微笑更加和煦,“宋嫂鱼羹比较贴合云先生平日的口味,清淡滑润,我会特别嘱咐厨房剔除云先生不喜欢的调料。您看可以吗”
“你定。”云坤抱起双臂,靠回椅背,目光却愈加专注地停留在她脸上。一口一个云先生的客套并没有惹怒云坤,既然来到她面前,云坤就做好了各种应对,不会再象她离开那天那么失态。
“再添一个龙井虾仁,这道菜清爽不油腻,易于消化,想必云先生能接受。”
“青菜的话,恐怕大多数不符合您的要求,不如点西湖莼菜汤。如果云先生下次来,请提前通知我们,我会为您单独制定几道菜。”一边说她一边熟练地操作点菜机,“主食还是按照您习惯的口味,泰国金丝米,要偏软一些的。”
“红酒呢您有兴趣尝试一下碧玺珍藏的拉菲吗”
“你想喝吗”云坤问。
她不卑不亢的笑,“我正在上班,不能陪您尽兴了。”说完,她随即把点菜机交给服务生,低声嘱咐几句。服务生躬身退了出去。这下屋里只剩了她和云坤,还有贴墙而立的阿图。
许如意上前,打开桌上的茶壶盖扫一眼,说:“您稍等,这个绿茶恐怕不适合您喝。服务生光考虑天气炎热了,我马上换一壶来。”
云坤一把握住她手腕,同时瞟了阿图一眼。后者赶忙拉门走了出去。
“如意。”瞥到门关紧,云坤才开口说话,“只有我们两个了,你坐下,我们好好谈一谈。”
“我正在上”
“坐下。”
“好,您先松开手。”许如意妥协。坐下后,她垂头看着面前的骨瓷餐具,一声不吭。
“我在等你气消的那天。”
许如意不接话,此刻的她褪尽刚才的微笑和谦恭,周身弥漫着冷淡。
“我知道有些事我做得过分,让你伤心,我承认,我错了。”大约他也是不习惯认错,话说得又慢又艰难。“我想修复我们的关系,还恢复成从前那样。你别说没可能,不再爱我了那些话,无论如何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你说是不是”
“你打算怎么解决我”她冷冷的问。
“别误会,我希望你给我机会弥补,我愿意,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愿意。”他想说得从容些,但最后那几个字还是暴露了内心的急迫。
许如意拿起云坤的茶杯,里面余下浅浅一层水,她当着他的面,洒到桌上,“你能把这水原封不动再收回到杯子里吗”
许如意的意思是说:一切都过去了,覆水难收。曾经她毫无保留地倾注自己,挖空心思的讨好他,将他放到重于一切的位置。她唯恐他体会不到自己的爱,唯恐那份爱落不进他心里。但手铐锁住她的那些日子,她真的绝望了。那时云坤在她心里已经不存在了,她恨自己,为什么那么贱,为什么听到他喊如意,竟会傻傻地停下来。
一汪水迹在桌上平摊开,云坤对着它,足足思索了半分钟,仿佛面对重大决策一般。
许如意没耐心多等,在她心里结局已经注定。她准备起身。
“别动。”云坤沉声制止她。只见他拿起手边的餐巾纸,截出一半来,轻轻覆盖到水渍上,吸饱了水的纸变得沉甸甸的。他象做试验一样,小心地拿过水杯,然后捻起餐巾纸,对着水杯用力挤出里面的水分。一滴、两滴餐巾纸是优质的原木浆制成,吸水性极好,挤出几滴后再也渗不出来。云坤加大力气,崩紧的指关节隐隐发白。最后一个水滴的形成到坠落,足耗了半分多钟。松开手后,云坤竟有些微微气喘。
看得对面的许如意眼睛发直,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郑重地将水杯放到她面前,“这样算不算”
“投机取巧。”她回过神来,“我交给你的是多少水,你还的是几滴”
“你给我时间,我还你一条江。”
她摇头,“你还我一个世界也没用了。犯贱的事这辈子我只做一回。”她起身,又恢复成恭敬有礼的态度,“云先生要是没别的吩咐,我得去工作了。”
“如意,”他的呼吸又急促了,“算我求你。你回来。”
“不可能。”这一回变成了她居高临下看着他。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许如意反应快,马上拉开门,是服务生端着餐盘上菜。她转回来,迅速地收拾起桌上的水杯和杂物,为云坤布好碗碟。
“如果有不合口味的地方,请您尽管提出来,我马上为您解决。祝您用餐愉快。”说罢,她微笑着躬身,准备离去。
“等等。”有淡淡的沮丧飘进云坤眼里,他垂眼看了看菜式,大部分的汤汤水水,不了解内情的人一定奇怪。但其间许如意为他着想的体贴一目了然。再抬头,他恢复成惯有的平静。“要是不忙,等我吃完你再走。”
这不是云坤的要求,这是会所客人的要求。许如意万般不愿,也得收藏起情绪。不单如此,她还得提供服务。她周到地盛了一碗鱼羹送到他面前。
云坤拿勺啜了一点,又尝了一块龙井虾仁,慢慢咀嚼。
趁着他吃,许如意又添了一碗莼菜汤,她尽量挑莼菜。因为云坤的饮食要少油少肉,易于消化,在老宅时她看过小艾如何料理一日三餐。
云坤挖了一点莼菜,蜻蜓点水似的又吃了一点米饭。正在他细嚼慢咽这会儿。非常不巧,许如意兜里的对讲机响了,后面员工食堂有事需要她去。
“我马上到。”她应了一声,然后歉意地对云坤颌首,“抱歉,云先生,我有事要做。请您稍等,我马上换个人来为您服务。”
“不用了。”他拿餐巾印了印嘴角,“再给我盛一碗鱼羹。”
许如意顺从地照做。这时,云坤拿起手边一个硕大的信封放到桌边,说:“生活上不要亏待自己。”通过纪律师,云坤已经了解到何阿娇并未如她所承诺的,接如意回家。离开家时她什么都没带,信封里是云坤给她备的现金。
“谢谢云先生。我这边有宿舍有食堂,不需要花钱。”
“拿着,以备万一。”
“真的不用。”盛完了汤,她躬身道别,“您慢用,我去工作了。”
“如果,”许如意的步伐被这淡淡的两个字又勾住了,她收住了脚。只听云坤继续说:“以后我过来吃饭,你”说到一半,云坤打住了。之所以没说完,是因为他发现许如意的嘴角非常牵强地翘了一下,那是她在强迫自己微笑。
“碧玺随时欢迎云先生的光临。”
“你欢迎吗我是问你。”
她不答,“再见,云先生。”
拉开门,门口站着的阿图立即送上个笑脸,饱含着歉疚、还有小心翼翼的讨好。
许如意面无表情,错开身往后面走。阿图紧追着她,“你等等”
许如意登时定住步子,颇为不客气的问:“你想怎么”对着阿图,她不必装什么礼貌。
阿图比她高,刻意弓着肩膀说话:“如意,要恨你恨我。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许如意冷笑,“你真喜欢给自己拉仇恨。我的确恨你,你满意了”对讲机里再次催促许如意尽快到后面来,她利索地回道:“收到,我马上来。”
阿图还想再说什么,许如意看也不看他,步履匆匆地走了。
午餐这个时间段,是前面会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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