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人走茶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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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旭三人赶到菖浔茶庄时，正碰见被下人送出的柳絮，神色散漫，双眼迷离，仿佛丢了魂魄。
    三人见她身体无恙，放下心来。
    此刻的客栈内，老者取出了暗格中的信封，展开一看，正是女儿娟秀的字迹。
    “浔郎，此生无望，此爱不渝，来世再续。”
    提款上的日子，正是她出嫁那日。续字模糊散开，似是被水沾染过，细嗅之下，还有淡淡的苦咸味道。
    “月依，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们啊！”老人疾步奔出客栈，迎头撞倒归来的几人。
    “老人家，柳絮接回来了。”
    “有劳了。这样东西，我该交给你们……”老人拿着信头也不回，急急忙忙走了，脚步之快，根本看不出是个已过花甲的老人。
    突然间，当空的繁星皓月被一道惊雷破开，阴云翻滚，悲风哀鸣，风雨欲来之势。“不！”一路失神的柳絮忽然凄怆地叫了一声，推开未尘和李轩向老者追去。
    未尘和李轩没料到柳絮突然发难，竟能有极强的力量，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与凌旭面面相觑，只能第三次往菖浔茶庄赶去，李轩身怀轻功，飞掠间几步追上柳絮与老者。
    “不好了，快去阻止他。”柳絮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摊到在李轩怀中，只能勉强说出一句话来。
    虽不明真相，但也明白事态紧急，追到的未尘与凌旭搭着老人，李轩一把抱起柳絮，飞身往茶庄赶去。
    大雨在奔雷间骤然而至。轰鸣的声响惊飞了屋檐上的群鸦。
    奔波间还来不及询问缘由，众人就遭遇了迎面奔逃的慌乱人群。众人逆着人流再往目的地靠近，却见被大雨模糊的夜幕下，有一大片诡异的红色穿透了雨帘，向着无尽的天际攀爬蔓延。
    “叔叔出事了！”不用柳絮多说，众人已知事有不妙。四散的人群几乎撤离殆尽，大雨无法阻隔的扑面的热气自菖浔茶庄处袭来，柳絮用力抹开脸上妨碍视线的雨水，找到了那妖异的红色来源。
    “不！”
    那伴随热气的通天火光，正是自茶庄后院而起的。
    众人急忙冲入还未被殃及的前楼，依稀在大火的光亮中，看见了被雨水和烟雾氤氲的人影。
    烈火中一袭白衣的菖浔似乎也发现了闯入的来客，他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脸色苍白如雪，嘴角仿佛噙着一撮无常的笑意。
    “菖浔！”扶住泣不成声的孙女，老人低声叫了一声，有些恍惚地想要靠近，被凌旭和未尘死死拉住，因吸入了黑色烟雾而呛咳起来。
    “师父。我等这一日已经很久了。”菖浔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他并非置身烈火之中，而是站在风轻云淡的竹林间。
    “从絮儿开始重查旧案时我就明白，不该瞒了。你看絮儿的眼睛还肿着，一定是昨晚没有睡好。”他温柔地伸出手想为柳絮拭去眼泪，却被雨水无法熄灭的火苗挡住了视线。
    仿佛终于明白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菖浔自嘲地笑了。
    “小絮儿，我本决定将一切真相告诉你，到底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如今你也知晓了，那就尽管恨我吧。只是想要手刃仇敌，怕是不能了。咳咳……对不起。”菖浔的气息也被烟雾打断，咳喘着走回火苗的更深处。
    “您到最后时刻也没有下定决心陷害我爹不是吗？”柳絮用尽力气哭喊着“你留下的暗语分明也包含着您自己的名字。您只是想要再与上天赌一次。”
    “不。”白影停下脚步，“别再为我找借口，快走吧。”雨势丝毫未减，烈火熊熊燃烧。火势蔓延到了衣上，白衣男子颓然地跌落于地，断断续续地吟着一首词。“谩悲凉，岁冉冉，蕣华潜改衰容。前事销凝久，十年光景匆匆……”他气息不稳，嗓音低哑，宛如字字泣血。
    “菖浔，”老人突然用力地将手中信件投入火中。“这是月依出嫁那天给你写的信，她在来世等你。”
    苍茫的悲吟忽而断绝，“多谢。”
    言讫，那凄清孤单的白影踉跄着起身，往绯红的中心义无反顾的扑去，很快熔化在了盛大的火焰里。
    没有人奔走扑火，没有人上前强留，只有柳絮撕心裂肺的哭声，在烈火与雨夜中，显得那样渺小而无助。
    双火焚叶城，三水漫金水。一切，皆是命中注定的结局……
    **
    “凌旭，柳絮她们已经在等了。”未尘跑上楼，见凌旭还在打包行李，不禁皱眉催促起来。茶楼血案一事已了，他们也该前往他们真正的目的地，走上宿命的轨迹。
    “知道了。”凌旭加快了速度。
    其实停留日短，并无甚行李要仔细收拾，只是心有不舍，动作便拖沓下来。
    “当日我同你定下三日之约，不过是缓兵之计，没想到当真三日断案。可论心力之衰竭，宛若三秋。”凌旭不由感慨。
    “你何时变得这样文绉绉的了？快些干完活赶路吧，否则今晚又要风餐露宿。”未尘见他一副悲春伤秋的深沉模样，既觉得好笑，又感慨世事无常。
    将菖浔的墓捯饬完毕，众人站在山岗上，陷入一片静默。面对菖浔的墓碑，虽心中各有万千思绪，可看着平凡而寥落的墓碑，又相继语塞。菖浔茶庄与主人一同化作一片灰烬，火焰带走了往事，只留下一座无人悼念的坟茔。
    许久，柳絮才开口道：“我娘的玉镯，定是她故意丢的。悄悄放在叔叔的床头，本意是想让他自己去向爷爷邀功请赏。还有那封信，也不是写给我爹的……”
    三位青年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她没有理会周围人莫名的目光，只是落寞地笑了“若他们能在碧落遇见，自然就会知道了吧。爹的冤屈也已洗刷，他们，都可以好好的重新开始了。”
    “他听到月依的那封信以后就明白了。”只有经历过爱恨波折的老者，第一时间理解了柳絮的心思。“所以才会义无反顾地扑火化烬。”
    老人搂着外孙女的肩膀。“都是我的错，若是我对月依更上心一些，打听仔细她的心意，一切都会不同。菖浔不会犯案嫁祸，棪沏不会蒙冤惨死，月依也不会上吊自尽……”说话间，已是老泪纵横。
    “他们，都会幸福的。”柳絮握着老者的手，轻声安慰。
    本该是入秋的时节，山岗上的风，忽而和煦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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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将水昭取来。”行道迟迟，白衣男子忽而停下脚步，轻声吩咐。
    “公子今日要奏什么曲子？”她依言将琴取来，水昭莹蓝弦丝下是精雕细琢的通透白玉，散发着缕缕清冽寒气。
    她最爱听他抚琴，每一曲，都如梦如烟，令人迷醉。
    “《醉思仙》。”
    手起，琴响。女子空灵悠扬的歌声悠悠飘远。
    晚霞红。看山迷暮霭，烟暗孤松。动翩翩风袂，轻若惊鸿。
    心似鉴，鬓如云，弄清影，月明中。谩悲凉，岁冉冉，蕣华潜改衰容。
    前事销凝久，十年光景匆匆。念云轩一梦，回首春空。
    彩凤远，玉箫寒，夜悄悄，恨无穷。叹黄尘久埋玉，断肠挥泪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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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思仙》宋·孙道绚。忘记了是先看到这首词才想到的故事，还是先想到故事才找的词了。总之是极为应和的。而且我很喜欢作者的名字，仿佛藏着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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