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愿望

    
    安努拒绝了吉尔伽美什的求见，伊士塔尔也不知所踪，在宁孙很遗憾地表示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之后，吉尔伽美什无功而返。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恩奇都的身体一天天地衰弱了下去，但吉尔伽美什和xanxus对此毫无办法，只能随着恩奇都身体的恶化更加的绝望。
    哪怕身体一直都在恶化，恩奇都的笑容依旧是那么的明媚。
    “昨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雨啊，干涸的河流都被填满了吧？”恩奇都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看起来像是在发呆，“有点想念那种自由自在地感觉了啊……”
    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就连坐起身来都要别人帮忙，更何况在外面行走了。
    一直守在他身边的xanxus抿了抿唇，伸出双手在恩奇都有些诧异的目光中将他抱了起来。
    从外貌上来看，xanxus和恩奇都都是十五六岁年纪，但从身高而言恩奇都却神奇地比xanxus矮了大半个头，再加上恩奇都有如少女一般的样貌，这样的一幕不仅没有什么奇怪，反而异常的和谐。
    稳稳地抱着恩奇都走在外面的长廊内，xanxus解释道:“外面还在下雨，不能带你出去了，只能在里面走走。”
    “嗯。”恩奇都应了一声，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接住了飘落的雨丝，目光柔和，“乌鲁克难得会下这么好的雨啊。”
    “恩奇都，会恨我和吉尔伽美什吗？”在一片祥和中，xanxus突兀地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出来，让恩奇都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难得面无表情的脸看上去有些可怕。
    “当然恨过啊……”恩奇都的声音很轻，但足够身边的xanxus以及转角处隐藏着身形无力靠在墙面上的吉尔伽美什听见了，“我甚至恨过沙姆哈特，恨她为什么要把我带到乌鲁克，不让我继续待在原野上；恨过伊士塔尔，恨她闯下祸最终却要夺走我的生命；恨过宁孙女神，她接受了我成为吉尔的挚友，给了我和吉尔一样的地位的关爱，却在这种时候放弃了我；恨过母神阿鲁鲁，既然注定要迎来死亡，为什么还要让我出生……”
    “我恨了好几天，有时候甚至都不想看到你和吉尔。”
    听他这么说，xanxus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呼吸一滞。
    “恨过的话，代表着现在已经不恨了吗？”她听见自己这么问道。
    “对啊。”恩奇都像是恶作剧得逞了一样，灰绿色的眸子中透着狡黠，“我啊，已经够幸运了。”
    “本来只会是一团泥土，因为众神需要限制天之楔的天之锁，所以我被创造出来，捡到了你；遇到沙姆哈特，得到人类的神智；来到乌鲁克，结识了吉尔。虽然相识的时间很短暂，但是这几年时间也算得上是我的一生了，我已经很满足了啊……”
    xanxus觉得眼睛很难受，但却什么都流不出来——不管是现在的身体，还是原本的身体，她似乎注定没有泪腺这种东西，明明小时候，每次受伤她也很想在父亲怀里哭泣的啊……
    ……
    “芙拉薇雅啊，你会不会替我陪在吉尔身边呢？” 被xanxus抱着走在王宫的每一条长廊时，恩奇都又问起了这个他之前的请求。
    “……”xanxus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无法应下这样一个对她而言注定成空的诺言。
    “我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的。”她与恩奇都对视着，猩红与灰绿互相映衬着，“不是离开这个国家，而是离开这个世界，回到属于我的世界。”
    从一开始落入这个陌生的世界，她就隐隐有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感觉也越来越笃定——她在这个世界停留不了多久。
    但是哪怕是最早的恩奇都，还是后来的吉尔伽美什，都无法让她体会到原本预料中的带着遗憾和忧伤的分别了。
    现在的她所面临着的是另一种更加决然的分别方式——不是离开，而是永诀。离开的人也不是她，而变成了恩奇都。
    ——他甚至已经等不到她回家的那一天了。
    “这样啊……”恩奇都似乎是没有料到这么一个回答，小声自语了一声。
    “唔，我的一切都是和吉尔共享的，这个也是宁孙女神赠与我和吉尔的，不太好转赠。”恩奇都费力地勾起脖子上的黑色带子，双眼带着笑意看着xanxus，“等我死后，如果我的身体还有留存的话，就留给你好不好？”
    恩奇都的身体，在褪去泥土的本质之后，留下的就只有……天之锁……
    “好……”xanxus的声音有些哽咽，把恩奇都放了下来，半跪在地上抱紧了他，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大口呼吸着，似乎是拼着命地想要记住他的气息。
    “好啦，不是总说自己已经长大了吗？怎么又像小时候一样撒娇了啊？”恩奇都努力抬起手，摸上那头和他一样漂亮顺滑的黑色长发，笑容一如往昔的明媚，最起码从外在来看是绝对想不到他已经不久于人世了。
    把恩奇都带回房间后，xanxus退了出去，轻轻地合上了门。
    转过身，她和吉尔伽美什擦肩而过。
    “给我一个方向。”
    听到她这么说的一瞬间吉尔伽美什就意识到了她想要做什么，当即回身一把抓住她的一条手臂:“你疯了！”
    “别碰我！”在同一时间燃起的赤色火焰仿佛带着将一切烧成灰烬的决绝，但这并没有让吉尔伽美什放手——他感觉不到那份炽热，也知道这并不是在针对自己。
    “你知道你要做的是什么吗？芙拉薇雅！清醒点！那是神！”吉尔伽美什也知道会打扰到恩奇都，下意识地压低声音低吼道。
    xanxus一把甩开他的手，冷冷地看着他，原本就是猩红色的眸子此刻更是浓稠的仿佛随时都能溢出鲜血一样。
    “我只知道，现在除了我，没有人能做什么了。”她的声音很冷静，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有失去理智的时候，“神不愿意惩罚你，是因为你是他们的杰作。但我一直都想不到他们为什么会放过我——不过既然能在这种事情上妥协的话，就代表我身上一定有什么足以让他们忌惮的东西，让他们不想，更不敢。”
    “你能否认吗？吉尔伽美什，现在只有我能去找他们了。”xanxus放轻了声音，用一种吉尔伽美什从来都没有见过的脆弱模样看着他，“我不想让他死。”
    就是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让吉尔伽美什这些天来的疲倦全部都爆发了出来，郁结在胸口的那一口气抒发了出来，让他不再时时刻刻都感到窒息。
    “太阳落下的地方，就是众神居住的地方。”他用一只手捂着脸不再看她，沉声道。
    “不管结果怎样，尽快回来。恩奇都撑不了多久了。”他看着得到答案就转身离去的少女，用一种可以说是叮嘱的语气对她说道。
    不管怎么说，因为这样的困境，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王，已经快要被磨光他的锋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