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

小说:始觉今朝  作者:那坡里黄绿
    
    想不到那指定要耍大刀的二郎神的老板娘,竟然一直看到白及君落笔。
    落笔之后还依然觉得意犹未尽,迟迟不肯离开。
    还是老板娘怅然若失地叹息一声,风弦方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也方感到原来世界此刻明明亮得晃眼,是白天,而非黑夜。
    一时,听到老板娘这声哀绵不绝的叹息之人都围拢过来,食客与店家,以为发生了什么事,都围在白及君的画前!
    大家不是指指点点,便是说这里很像,那里很美,好似都没有一个人把整个画面当作整体来看的,都只喜欢看一双眼睛,一个嘴角,一只耳朵……
    面对那么嘈杂的声音,风弦顿感自己被扔进了动物园,在动物园里不是参观,而是被当成了一只大熊猫。
    白及君看出她焦灼的样子,忙卷了画作携她隐身出了树林子。
    “我会过敏……”风弦捧着自己红扑扑的脸蛋,以为自己要过敏了。
    以前只要人群一多,风弦就最容易过敏。尤其是各种混乱搅在一起,她仿佛适应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空气。
    白及君被她吓了一跳,道:“那要怎么办?”
    风弦扶在一棵大树上歇了一会儿,稍微喘息上来,道:“没事,只要这时候安静,找个地方坐下或躺下就没事。”
    白及君一听,忙四处搜寻有没有这样的大石头可供一用。可是这小山不是产石头的山,竟是一个像样的石头也没有。他一着急,把她搂在怀里抱起来,直接把她送到了肩上扛着。
    这可吓坏风弦了,忙叫:“放我下来!”。
    不料白及君却说:“这种病,我知道。是通过血液发生的反应,你别动,血液慢下来就好了。安静。”
    风弦哪里能听他的,执意要下来。
    他这样扛着自己,一点都不好受,腰部被他的肱骨突搁得疼。
    可是白及君仿佛听不见自己的叫喊,最后风弦也叫不动了,只得趴在他肩上,有什么罪都受着。
    白及君扛着风弦,走过了山,走过了水,走过草甸,走过她迷失在幻象中的所有道路,最后方出了这片奇异的树林。
    风弦感觉身体恢复得正常了一些,便道:“你把我放下来,我们好好说话。”
    “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画个二郎神给那个老板娘?”风弦哪有什么话跟他说,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乘机下来。
    “二郎神那么神勇威武,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借他的面相一用。不可?”
    “你跟二郎神很熟么?”
    “二郎哥啊,很熟啊,从小就认识。怎么了?”
    “你不怕二郎神怪你,把他画成一个看大门的大爷?”
    白及君一听风弦说的看大门的大爷,差点没笑出来,忍俊不禁道:“是门神,而非看大门的大爷……一个永远在地上,一个永远在天上,这两者有着天壤之别。这点小事,回去请他吃个饭就行啦……”
    “那看大门的大爷敬业一点,坐定成神,不就是门神?”
    “胡说。看大门的都只是在那里浪费生命消耗时间,虽然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也可以不浪费时间。但是时间还是被他们浪费了……而门神,则是要上战场杀敌的,是骁勇善战的大将……”
    白及君说得极认真,风弦是听得糊里糊涂,依然想不明白这个问题,看大门的也可以骁勇善战上阵杀敌,这两者的差别看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大。
    风弦正想着,白及君却突然停住,把她放了下来。
    “到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剩下的路该你自己走了……”
    白及君方松开手,风弦却嗙地要往地上倒。
    白及君没想到风弦会这样,以为她贫血了,忙不迭伸手扶住她。
    “怎么了?”
    风弦仿佛醉酒似的,眼睛眯缝着,却是怎么睁也睁不开。
    “你没事吧?不会是睡着了吧?”白及君摇晃着风弦。
    被白及君这么一摇晃,风弦被搁置得太久而麻木了的身子终于松动了一下,方颤颤悠悠站直了身子。
    “周身长着硬骨头,还硬要扛人家。把人都搁得散架了,还说我睡着了?!”风弦望着白及君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就来气。
    “你这么娇气的,不像啊?”
    “你到我肩上一动不动待一个月试试?”
    白及君瞥眼一看风弦瘦瘦的肩膀,笑道:“这个实验我可不敢试,不然把你的肩压塌了怎么办,难不成我背你去到那高寒之境?”
    白及君似笑非笑说着,却是一脸认真地望着风弦。
    风弦一听,转身就走,不想再理他了。
    走出去了好远,方想起自己的画像还在他那儿。
    虽然风弦还没看过到底画成啥模样了,但是心里却有无数个念头。
    说来可奇怪,风弦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每每照镜子,她只看得见自己的身子和头发,而所有关于面貌的东西都模糊不辨,即便上次在似水流年潭中,她也只看得见自己的头发和身子。
    所以老板娘一说她的面貌,她是好生好奇。可惜老板娘也没说出个究竟来。
    关于风弦看不见自己这件事,在梨花庄只有父亲和风弦知道。
    风弦曾要求父亲把自己画下来,而父亲则说,他这一生,只为母亲一个人画像。有一天风弦也会遇到能为她画像的人。那时,她自然会知晓自己的面貌。
    风弦见父亲说得那么雷打不动,也就再也没有向父亲提过画像的事。
    风弦一边回想多年前父亲的话,一边琢磨着要不要回去找白及君取自己的画像。
    那时风弦还小,只当父亲不耐烦给自己画像,所以哄自己玩。现在回想起来,仿佛父亲的话里有话。
    而此刻,自己平生第一幅画像就在白及君手里。
    且是正当她十八岁的年龄。
    按照仙家的算法,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活了多少万岁了。
    在人间,她的确只有十八岁。
    这么多年她都已经习惯自己模糊不清的样子,这会儿,倒犹豫起来,是看清重要,还是不看清也没关系?
    可是谁又能抗拒得了一睹自己真容的机会,即便那可能是丑陋的?
    最终风弦还是转身回来。
    想不到转身回来,白及君还站在原地,眼睛望着风弦离去的方向,一脸痴笑模样定在那儿。
    风弦回来白及君也没察觉。
    “白及君,你这是干嘛,你不会也抽筋了吧?”风弦围着他转了一圈,站到他的面前。
    白及君感觉好似眼前出现了一个人,且正是昆仑湖拥抱他的那个人,以为自己思念成灰,出现了幻象,痴痴道:“就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再抱我一回……”
    他说得糊里糊涂,仿佛讲梦话一般,风弦一时没听清,但感觉实在不对劲,见他竟这样呆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道:“你没事吧?”
    白及君见有人在自己面前挥拳头,出于本能反应,一把抓住挥过来的手,正要还手,却听到一声啊哟之声,定眼一瞧,正是风弦被他扭得胳膊都疼了,惊奇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人家也没说要把画像给她,这怎么开口好呢。
    “我还没看过你把我画成什么模样了,给我看看?”风弦寻思着,到嘴边的话却不知怎地变了味道……
    “我还以为你不在乎,画出来竟也不看一眼就要走……”
    白及君说着,这时方转变为正常人,从袖口中唤出画卷,递给风弦。
    风弦打开画卷,第一眼,便怔怔望着,呆了半晌,合上画卷,竟再也不敢看第二眼。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就是画像上那样。
    白及君站在一旁,见她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紧着问:“喜欢吗?”
    谁不喜欢自己可以这样美且应当这样美呢。
    “这不是真的……”
    “你在我眼中就是这样……”
    见风弦不言语,白及君又怕风弦以为他不正经说话,忙又道:“我画的是侧面,侧面你照镜子永远看不到这个角度,你不知道自己是这样。回头我再给你画个背影,那也是你看不见自己的角度。”
    白及君不知,其实即便是正面,风弦也是看不见的。
    风弦知道白及君说的是什么,但是她该上路了。
    见白及君紧紧望着自己,欲言又止,风弦离离道:“我该走了……”
    白及君见风弦一脸凝重,也不说话,却又恢复那似正经似不正经的模样,故作轻松道:“不送,我就在这儿等你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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