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初见

    
    天刚麻麻亮，女人就被刺骨的寒风冻醒了，男人睡得很香，梦中把手搭在儿子的小腿上，父爱的伟大似乎就这样无知觉地被谁牵引。女人望着阴暗的天空出了好一会神，突然想起来时路上碰见的那个小女孩。女孩六七岁的模样，眼睛不大，稚气中有一点点早熟的忧郁。女孩最显眼的就是头上扎的大红花，鲜艳得庞大，就像她的出现一样兀然。女人把身下的男人看了好一会儿，眉头皱了半天，突然有了主意。
    在车上简单地吃点东西，女人把孩子托给司机，拉着男人径直往村里进去。两人来到昨天碰见女孩的地方，一抬头看见那小女孩一个人正坐在山坡上，女人喜上眉梢：“小姑娘乖，阿姨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小女孩记忆很好，一点也不怕生：“王春。”“你妈妈叫什么名字呢？”“你问我妈妈的名字干什么。”女孩脸上有了点警惕。女人回头把男人剜一眼，似乎在某个问题上，她想到要总结一点教训，从而加强对男人行为的警防，一不小心，就会出现千里寻亲的类似尴尬，说不定下一个就会由宋玫变为自己。女人摊开手里的照片，瞅着王春，眼儿笑微微地：“照片上的阿姨很漂亮，你认识她吗？”王春接过照片看了好一会儿，说：“海萍的妈妈，她真像海萍的妈妈。”女人愣了，后面男人也愣了，两人几乎同时问：“海萍是谁呀？”“她是我的朋友。”王春自豪地说。“她住哪里呢？”“我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呢，好孩子，你告诉阿姨，阿姨给你钱，好不好？”女人肚子里想：“这小鬼，人不大倒是贼精明！”脸上的笑一点也不落：“裕明，你哥哥的风流事要我这个弟媳来摆平，回头这笔账我要跟宋玫姐姐算清楚呢。”男人赔笑道：“不用那么麻烦，我给不就得了？”掏出钱夹数出三百，递给王春：“走，带叔叔去，三百归你了。”“好啊。”王春很爽快地答应了。
    三人下了田埂，经过那条开满粉红色桐花的落英缤纷的青石小路，最后在停放越野车不远的盘山路口停下，女人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竟被带回了村口祠堂，愣了一愣。王春像进了自家门一样蹦蹦跳跳地进去了，两人对望一眼，女人道：“怎么这么冷？”“冷！”“真的好冷！”“没有下雪啊。”“都孟春了。”“咦，屋檐上还有冰。”“真怪！”
    两人正在纳闷，王春把朱门一推，牵着一个同岁模样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出来了。男人还没有来得及问话，女人发现新大陆似地抢先嚷起来：“老公你仔细瞅，你注意看她的脸，看这眼睛，看这眉毛，看这下巴，看这……”男人打断女人的罗嗦，径直问：“好姑娘，告诉叔叔，你是不是姓林？”“不是。”“你一定姓‘林’！”“为什么一定姓‘林’呢？”小女孩乐了，亮晶晶的眼睛扑闪扑闪，长长的睫毛雾蒙蒙地像落了一层霜。“有了‘林’字才值钱哩，”两人几乎是抢着说，“譬如这种红票子，就能一天给你一箱，使不了，烧着玩。”“那么我就姓‘林’。”小女孩嘻嘻地笑。“你说了不算，你妈妈说了才算数。”“为什么？”“你带我们去见你妈妈，去了叔叔阿姨告诉你，好不好？”“不好。”“为什么？”“妈妈不喜欢生人。”“傻孩子，见都没有见，你怎么知道呢！你妈妈在哪里？” “就在里面。”小女孩指着祠堂说。 两人惊讶道：“原来你母女俩就住在这里？昨天我们来过，没有人啊。”女孩嘻嘻笑了：“昨天是妈妈的生日，三月十四日，我陪妈妈下山了。” “我妈妈也去了。”王春生怕冷落她，也插口说。女人没理她，只顾跟小女孩说话：“好姑娘，带我们去看看你妈妈，好吗？”“那我去问妈妈吧！”
    男人女人的光临似乎给这个平静的小山村带来了些许不祥的信息。三月的春寒还末去尽，多年的老辈循着多年的习惯，已开始挽上犁套开始年初的忙碌。但无论是犁田还是赶猪，女人走过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条薄薄的天青色短裙上。女人很自得，用一种欣然的微笑将欣赏转达给身旁的男人。男人将目光从女人的腿移到面前这个活泼美丽的女孩身上，又移到头上粉红的花串儿上，如鹰般冷峻的眸子里便慢慢涌上一层毫不掩饰的阴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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