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图穷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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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上，所有的成功背后都有无法告人的流氓手段。妄图不耍流氓就成功的人都是在耍流氓。
    二十二  图穷匕见
    秦奋斗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了，对方不给众开投降谈判的机会，是因为他们觉得已经吃定众开了，不需要谈判。
    所以，奋斗必须拼命迎战，别无选择。
    迎战会有三个结果，一，活活被强龙压死。二，双方势均力敌，筋疲力尽之后合并。三，弄死强龙。
    无论是哪种结果，此大战不可避免。
    众开用服务来赢得客户，虽然做不到强势补贴，在价格不占优势，但至少遏制住了客户大量流失的现象，技术部门推测客户端的删除量也在慢慢减少。
    另一边，强龙公司也在紧张地忙碌着。虽然他们已经得到了著名互联网企业芝麻开门的B轮融资，可是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这个行业确实前景无限，所以竞争也非常激烈，这种生鲜果蔬电商只会有一个老大，老二就意味着破产。这是让强龙的老总金大开时刻保持神经紧张的重要原因。
    强龙公司早就做好了充分的调研，他们其实非常看好众开的团队，一直想收购他们，只要收购了，那么提前完成融资方和他们的对赌协议就会希望大增。他们知道众开是一个优秀的坯子，但目前只是坯子而已，还没有成大气候，这个最近才串红的公司其实底子很薄，经不起强龙的打压。强龙只想先打压再压价。
    没想到，秦奋斗还如此顽强。本以为三个月闪电战就可以拿下对手，没想到他们还在死撑，战局暂时陷入僵局。
    其实对于强龙来说，也同样别无选择。创始人金大开的压力丝毫不小于秦奋斗。为了进一步的融资，为了成为行业的老大，为了完成投资方对赌的任务，金大开准备动用终极杀招了。
    附近的很多用户都接到了强龙服务人员的“打招呼”，原本下载强龙，如果删除众开的话，可以得到三斤苹果。现在，强龙终于意识到这么做太不像话了，所以果断停止这一做法。改成了：下载强龙并删除众开的话，可以得到一桶油，一袋大米，十斤苹果，而且，服务人员负责扛到家里。除此之外，还将得到二百元的强龙的抵值券。
    以家庭为单位登记，每一个领到大礼包的家庭都被强龙的客服记录下来，以防止反复领取。
    当然，会有一些人觉得你们这么做是不是太欺负人了，但服务人员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说是两个软件太像了，如果在同一手机上容易互相干扰。而且，每每说到此，服务人员都露出神秘的表情，开始暗示众开的软件涉嫌欺骗，如果总在众开下单的话，容易把银行卡密码泄密。
    这一下他们果然击中了太多其实不太懂技术的用户，尤其是年龄稍大用户的痛点。最近，秦奋斗晚上老也睡不好觉，他很担心第二天一早一看后台数据，自己的打开率又会下降很多。
    事实证明，秦奋斗的担心还真不准。众开软件的打开量不是下降了很多，下降数简直就像每天早晨谢顶人的头发一样。这说明大量的人在删除众开。这让秦奋斗坐立不安，心头淌血。
    奋斗、佳佳和老卢他们迅速进行了反击，除了走访安抚老用户外还推出了不定期大型的优惠活动，希望让大家不要删除众开，哪怕删除后重新安装。
    可是这种做法还是掩不住潮水般的被删除量，老卢马上在网络上义正辞严地揭发强龙公司，并组织了大量水军。但怎奈强龙是一家已经得到B轮融资，兜里有的是钱的流氓，他们也雇佣了更大量水军，老卢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他们。这场口水战反而让众开的口碑变得越来越差。网上已经有一股力量在黑众开，说进行不正当竞争的反而是众开。
    秦奋斗内心充满了悲凉，但也充满了斗志。他开始不停地找各种投资人。论实讲，此时的众开还真值一些钱，本来有很多天使投资人是愿意投他们的，可是现在众开已经摆明了要和强龙火拼，强龙的背后是互联网企业的老大，所以，这又让很多投资人望而却步。或者说，如果强龙和众开的对抗没有白热化，公开化，一定会有一部分资金愿意投资众开这样执行力强的团队。
    秦奋斗认为是到了摊牌的时候了，起码应该探一探对方的底牌。
    对于秦奋斗来说，想要见到对方的创始人也并非难事。最重要的是，此刻对方也认为时机成熟了，想见他。
    奋斗一大早就在强龙总部的门口等着，事先早就在网络上查好了金大开的照片，他一来上班，奋斗马上上前自报家门。金大开是一个冷静的中年人，冷静地可怕，明显比年轻的奋斗段位要高出很多。
    他虚伪地看了看表，故作痛心状：“哎呀，今天我太忙了，要不，再约个时间？”
    奋斗明白他是在惺惺作态，其实这也是谈判的一种技巧，面对主动来找的谈判对手，故作忙碌，这样一下子就从心理上占据了战略高地。
    奋斗：“金总，咱俩都是明白人，您不怕众开这块肥肉被别人吃掉吗？”
    金大开笑：“小秦啊，我眼前这块肥肉吃得我都腻死了，还哪里管得上其他肥肉啊。哈哈哈。”
    放到两年前，秦奋斗还真看不出金大开的那一套，但现在内心已经非常澄明。
    奋斗：“金总，现在很多人来找我，但这是我最后一次找您。”说完转身欲走。
    奋斗赢了，金大开有对赌协议在身，容不得半点闪失，所以，他眼珠一转：“哎呀，难得小秦你啊，来找我好几次了。好吧，上午的会我推了，咱俩谈谈。”
    金大开的办公室很有气势，主人的座位明显高出客座，这样可以从心理上给予谈判对手以震慑。
    奋斗喝了一口秘书给他泡的茶，暗赞一声好，甚至比以前奋斗妈妈用来招呼客人的那些贵得要死的茶口感还要好一些。其实这些细节和很多生意人勒紧裤腰带买一辆豪车一样，是用来震慑对手，抬高自己的，是传统生意人惯用的手段。
    双方谁也不开口说正题，奋斗品着茶，实在受不了了，于是先发问了：“金总，您公司的营销团队真的很有实力啊。”
    金大开哈哈大笑：“哈哈，小秦啊，咱们都是创业之人，没有点实力敢出来闯社会吗。”
    奋斗冷笑：“可是金总，您创您的业，我赚我的钱。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呢？”
    “哦？小秦这话是从何说起呢？”金大开故作不知，演技拙劣。
    “金总，现在就咱们两人，我也不兜圈子了。我今天来见您，觉得您是一个特别成熟的商人，一个有亲切感的大哥。但是您的营销方式不高明，跟您的为人不符啊。”
    金大开：“哈哈，小秦觉得什么营销方式才算高明呢？我以为，有效的方式最高明。”
    “那也不能靠踩着别人上位啊。”
    “小秦啊，你还年轻，你说如果面前有一道好几米高的墙，你什么都不踩，靠什么方法能翻过去呢？”
    “金总，您想过吗，您的营销方式已经涉嫌不正当竞争，我们可以告你的。”
    “哈哈哈哈，”金大开一阵大笑，又喝了一口茶，才慢慢说：“小秦啊，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但是呢，我们强龙公司是专门做产品的，我们并没有自己的营销团队。为了节省成本和提高效率，我们已经委托了别的营销公司帮助我们做，至于别人的公司怎么工作，这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啊。”金大开居然做出了一副委屈的样子。
    这条老狐狸另找跟强龙公司毫无关系的一个人注册了一家公司，账面上把强龙的所有营销都交给这个公司。也就是从法理上说，现在用诱惑用户的方式让他们删除众开的，不是强龙公司，而是强龙公司雇佣的另外一家公司。这一招儿很老辣，一旦这一下作的营销方式遭到诟病，那也跟强龙没什么关系，顶多是寻找的合作伙伴有问题。
    秦奋斗还显稚嫩，一时间不知所措。
    历史上，所有的成功背后都有无法告人的流氓手段。想要成功的人请马上撕掉所有成功学的书，只需要记住这句话：妄图不耍流氓就成功的人都是在耍流氓。
    金大开悠闲地品了一口茶：“小秦啊，其实我挺欣赏你的，按年龄，我肯定长你几岁，作为你大哥呢，眼下有一条路，不知你愿不愿意去走。”
    “金总您说。”奋斗竖起了耳朵，他知道，金大开开始亮底牌了。
    金大开：“自古以来，创业界每每相互搏杀，总是你死我活。像大众点评和美团，像当年的分众和聚众。唉，这些年我见多了，其实我看啊，大家可以双赢嘛。”
    “如何双赢。”奋斗放下茶杯也放下一切技巧，单刀直入地问。
    “眼下呢，我们强龙要比你们大一点，我可以给你现金，大量的现金，咱们两个公司可以合并嘛。”
    奋斗冷笑，对方终于出牌了：“好啊金总，直接一点，强龙想收购我们众开吧。”
    “不光是众开，还有卤冰花。”
    “那么，您如何给我们估值？”
    金大开露出了笑脸：“这个我们可以商量嘛，小秦你觉得呢？”
    高手的谈判总是这样，从不轻易露出自己的底价，一定要让对方先报价。
    奋斗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此时已经处在谈判的下风，只能率先出招儿了，奋斗一咬牙：“之前我谈过好多家天使投资人，最低的估值也得是三、四千万。”
    金大开笑而不语，继续品茶。
    “如果我们合作的话，我想取最低值，至少三千万。”奋斗相当于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底价。
    金大开慢慢放下茶杯，还是充满了微笑，缓缓抬头看着秦奋斗，一直看到他有点不知所措才慢慢开口：“小秦啊，你，还有底牌吗？”
    空气凝结了，看着依然笑眯眯地金大开，奋斗真的没有底牌了。
    时间停滞了十几秒之后，奋斗问：“您说呢？”
    金大开伸出三个手指头：“我，给你三百万现金。”
    奋斗控制自己的怒火：“然后呢？”
    “然后，你可以重新创业嘛。你那么能干，我很看好你的。”
    奋斗大怒：“也就是说，您出三百万买走众开和卤冰花的全部股权？”
    金大开：“小秦，怕是再过几个月，三十万都未必值了。年轻人，要面对现实，我听说你最初创立众开的时候，恐怕连三百块都没有吧，给你三百万，你完全可以东山再起嘛。我知道你爱你的团队，至于他们，你想带走多少人就带走多少，剩下的我帮你收着了，我保证一年之内不开除你的任何员工，这是大哥对你的承诺，我一向诚信做人，你觉得怎么样？”
    奋斗一直在按捺自己的愤怒。
    金大开悠闲地又喝了一口茶：“要不这样吧，我再给你个人加一百二十万签字费。别嫌少啊，够在四环付一套房子的首付了。啊，小秦，你现在还租着房子的吧？”
    愤然离去的秦奋斗仔细想想，其实金大开说得没错，420万人民币，自己给大家分完了之后还能剩二百多万，也可以再次创一个什么项目，总比再次破产强多了。两年前和佳佳创办众开小饭店的时候，他们俩连这个零头的零头都没有。
    但把他们的孩子就这么拱手让出又实在于心不甘。
    众开的删除率还在大幅下降，每单商品的价格又高出强龙，导致订单数直线下降，本来是业内数一数二的公司，可是很快就又面临无法开出人员工资的问题了。互联网时代的竞争就是这么残酷。
    秦奋斗和冯佳佳陷入了沉思，是折价把众开及卤冰花卖给强龙，还是继续负隅顽抗到底呢？
    万般无奈，他想起了宫橙同父异母的哥哥宫克，因为毕竟他是众开的股东，也是一个相当大的集团的总经理，帮忙想想办法总是好的吧。可是宫克平时飞扬跋扈一副谁都认识什么事情都能摆平的样子，可到了关键时刻也什么都不是。
    过了几天，宫克主动找到了奋斗，吵吵嚷嚷地说要退股。奋斗和佳佳相互递了一个眼色，两年多的合作伙伴让他们养成了无与伦比的默契。
    当初宫克不顾宫橙以及父亲的反对，利用给众开低价的优势入股了众开，而且还占了百分之五的股份。对于宫克的趁火打劫，当初的奋斗无可奈何只能同意。当时宫克一分钱都没有掏，现在一看众开的形势不妙，他居然舔着脸来退股，说你至少值四千万吧，你给我两百万现金我退股得了。
    奋斗先装出一副哭丧脸：“哥，我哪有那么多钱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跟强龙打得不亦乐乎啊。”
    宫克：“那这样吧，你有多少钱算多少钱，剩下的你给我写借条。”
    冯佳佳强忍着飞起一脚踹到对方脸上的冲动。
    宫克：“你们都是做大生意的人，我看好你们一定能胜过强龙，我等钱用，就不和你们并肩作战了。祝你们成功。”
    奋斗刚才和冯佳佳用眼神做了一次交流。
    奋斗快哭了：“哥，不瞒你说，我正想找你呢。我们俩打算该干嘛干嘛去啦。强龙实在太强，背后是芝麻开门啊，我们已经资不抵债了，还想破产呢。哥，我连累你了，因为你也是股东，所以……”
    宫克一下子愣住了：“什么？你们还贷款了吗？我怎么不知道啊，股东应该有权利知道公司是否贷款啊。”
    冯佳佳也愁眉不展地解释：“哥，都怪我，我们实在顶不住了，就借了一些高利贷，高利贷公司那批人哪管什么通知所有股东的正常手续啊。”
    “那现在怎么办啊。还欠多少钱。”
    奋斗看冯佳佳：“差不多有五百万？”
    冯佳佳会意：“连本带利应该快一千万了吧。刚才我不是去的那家高利贷公司吗，好像说要查封咱们所有的店。”
    奋斗：“唉，早知道卖给强龙好了。现在，唉，佳佳，我对不起你。哥，我们俩倒无所谓，所有资产都没了，大不了从头再来，我们个人破产就可以了。可是，你作为股东要连带责任啊，哥，我连累你了。”
    两个人本来是演戏，但秦奋斗居然真哭了出来。其实，他最近压力那么大，一个男人总不能动不动就嚎啕大哭吧。世界给男人的定义又只能是坚强和勇敢，眼泪从来不是男人的专利。秦奋斗假戏真做，趁这个机会把压力释放了。
    冯佳佳也泪流满面，两个人几乎抱头痛哭。
    两个人哪里是演戏，简直是真情流露。虽然仔细想想就明白了两个人说的话漏洞百出，但宫克这样的没经过社会历练的公子哥根本没有能力甄别真假，向来没什么主意的富二代这下子更手足无措：“也就是说，我，我也有连带责任是吧。如果咱们的钱还不了贷款呢？”
    “那就得查封咱们所有股东的资产。”奋斗趁机添了一把柴。
    宫克跳了起来：“怎么可以这样呢，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知道的，当初我又没有拿现金入股，你们的债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不行，我要退股，退股！”
    泪眼婆娑的奋斗冲冯佳佳眨了一下眼，两人会意。
    冯佳佳：“哥，你可不能离开我们啊，你爸爸不是有钱吗，你再借我们一点钱，算你股份也行，我们一定能挺过去的。”
    宫克怒：“你们挺个屁。我要退股，今天就去退，赶紧办手续去。”
    奋斗还央求着：“哥，别抛下我们啊。”
    在宫克的强迫下，他们很顺利地办完了过户手续，把宫克名下所有的股份又都给了奋斗和佳佳，零元转让。转让完之后宫克就消失了。
    秦奋斗和冯佳佳相视一笑，这一仗打得漂亮。
    但很快，他们俩心头就又笼罩了一层阴影。因为，他们真的不知道如何解决每天海量的删除量以及现金的缺失。
    又到了发工资的时候了，宫橙不太了解众开具体的困难，但知道奋斗他们困难，主动拿出来几万块钱自己的私房钱，奋斗和佳佳不约而同选择了拒绝。虽然宫橙是奋斗的正牌女友，但众开是奋斗和佳佳的亲生儿子啊。两个人保持着基本的默契。
    秦奋斗心一横，把自己这一年的所有积蓄拿出来，但也不够全公司人发工资的，冯佳佳毫无犹豫地拿出自己的积蓄，全公司勉强发了工资。
    如果下个月还没有转机的话，秦奋斗只能大幅裁员，被迫退回到去菜市场摆摊卖豆腐的阶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