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0章

    「你真正盼望的，是替你撑伞的人？还是陪你一起淋雨的？」
    叶涵记得当自己在书上翻到这麽一句话时，胸口一紧，难受得想哭。那是在蓝学长毕业前夕，她独自在图书馆看书的事。
    时序进入初夏，六月是离别的季节。当教室外的凤凰花悄悄绽放时，叶涵知道，即便再怎麽不舍，蓝学长也要毕业了。
    她阖上书，望着窗外的滂沱大雨发起呆来。
    其实她什麽也不想要，不想从江仁馨身上得到什麽丶失去什麽，她虽对两人之间的师生关系感到难受与遗憾，可，又能怎麽样呢？她也很清楚，只要她不说破丶只要江仁馨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她们仍然会交好。
    这是最危险却也最安全的距离，叶涵一直都知道。她以为，她真以为这三年会如此平淡的度过，她甚至想过，毕业後她要年年回来找江仁馨叙旧，聊着她的大学丶她的高中。江仁馨的座位，是叶涵最熟悉的地方，也是最舍不得的风景。
    她还有一年才毕业，却彷佛被感染了分离的忧伤那般，胸口胀得疼。
    那本书下是一张资料表，上头写满下届干部的名单，只差她与江仁馨的签名就可以交回学务处了……一切尘埃落定，是她依然抓着不愿放手。
    这校园就这麽豆点大，就算江仁馨与不再是她的指导老师，叶涵也能找到各种理由光明正大地去找她……可之所以会认识这个人，全是因为班联会。
    如今她也要卸任了，虽然做的有名无实，但是至少有个江仁馨真真切切地待她好过……这儿伤透了她，可也给了她难以取代的回忆。
    最後细细想来，全是感激。
    她拿着资料表走出图书馆，雨水落於树梢的滴答声伴於左右，空荡清冷的校园中，她走得缓慢，多希望这条长廊没有尽头，她就不必亲手交出交接单。
    经过英文科办公室前，她忍不住驻足。往里头瞧了瞧，见到了一群高三学长姐包围江仁馨，嚷着她要签名，拿着毕业纪念册与制服，气氛欢快得将她与她之间的距离拉开一条深壑。
    她在那停留半晌，才迈开脚步离去。可江仁馨彷佛有感知似的，往外头看了看，便见到她消失於墙角的背影。她迈开脚步走出教室，匆匆与那群学生告别後快步跟上。
    她跟上叶涵也不是为了什麽，只是想看一看她独自一人要去哪，後来她见到叶涵忽地停下，望着走廊外的雨静静地望着。
    最近的叶涵似乎有些多愁善感，也不知道是不是青春期的小女孩都这般纤细，江仁馨是越来越不懂了。兴许是她的驻足过於镇定，女孩的馀光瞥向她，清瘦的身子随之一抖。
    「嗯？」她用从容的微笑回应，便见到叶涵踟蹰半晌，这才走向她。很快地，她注意到女孩手上拿着一张单子，递到自己眼前时，她不解地眨眨眼。
    「老师，签名吧。」
    接过的笔杆上仍有淡淡的温热，她一眼也没瞧，签下率性的签名一边说：「干部都选好啦？那妳差不多也要卸任了，」她抬起头，四目相迎：「今天晚餐跟我一起吃吧，庆祝妳顺利卸任了。」
    接过白单的手一颤，叶涵强装镇定的点点头，「那我先去学务处交回单子，之後直接去校门口吗？」得到江仁馨的首肯後，叶涵转身往学务处大步奔去。7k7k001.com
    这世界上最伤人的，净往往是那些自己过不去的，却被人轻易跨过的事。
    江仁馨的利索与随意让叶涵知道，舍不得这层关系的，只有她自己而已。而那江仁馨签下自己名时不以为意的表情，刺痛了叶涵。
    当叶涵将单子放到训育组长桌上後，便走出学务处与江仁馨会合。上车前，叶涵甩甩头让自己打起精神，这才後知後觉地想到，这是她俩第一次一起吃饭。
    思及此，她忍不住微笑，眉目间的阴霾散去几分。只是不知怎麽地，当她随着江仁馨一同下车，望着眼前的简餐店时仍不小心发起呆。
    「叶涵？」
    「没事。」她收起情绪，跟上江仁馨走进店内。见着她与餐厅老板熟识的招呼，以及对方投来的视线：「我还第一次看到妳带学生来。」
    叶涵愣了愣，听见江仁馨笑回：「她要卸任了，给她庆祝。」可偏偏叶涵欢快不起来，勉强一笑。当老板领着二人进包厢後，一入座，叶涵直盯着江仁馨瞧，看得江仁馨一头雾水。
    「怎麽了？有话想说？」
    怎麽会没有……心中的千愁万绪只因为妳，千言万语道不尽，只化作一抹忧伤的微笑以对。
    佳肴送上时，叶涵见到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心里有块柔软的地方随之融化。两人聊得随兴，倒没有平常热络，只因叶涵异常的沉默。
    饭後，她们也不急着离开，而是到简餐店前的那片公园散步休憩。夜风微凉，带走了早上的湿热。在这阵阵吹拂的风中，叶涵紧绷的神情有些松动。
    江仁馨偷偷觑她一眼，恰巧捕捉到她眼里的不舍，於是开口问：「妳是舍不得吗？关於班联会的一切。」
    「有点。而且学长他也要毕业了……这样吧。」叶涵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要升上高三了，之後好像也没什麽理由去找妳。」
    江仁馨失笑，「怎麽会？我还是学校的老师，妳课业上有问题可以找我。」
    「那如果我没有呢？」叶涵抬起头，心口怦怦跳着。「还能去找妳吗？」江仁馨微愣，没见到她的挣扎与期盼，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可以，妳找我，都可以。」
    「毕竟，老师本来就是给学生找的，不然要老师做什麽呢……」
    叶涵看着她优美的侧脸，她见过许多比江仁馨更漂亮的人，可那些人的美丽似乎不及她予自己的一个笑容。认了谁，好像就是认了。
    「明天放学後，我会去找老师，那时……再说吧。」
    将届分离给人的勇气，似乎远大於可能会因此失去她的恐惧。那时对江仁馨的喜欢满溢於胸口，冲昏了头。
    「妳真要跟她告白了？」电话中的蓝学长听上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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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麽讶异，可很快地，她听见他的低笑：「好啊，一切会很顺利的。」
    握着手机的手有些抖，叶涵颤颤道：「你觉得，真的可以吗？」
    「有何不可呢？妳喜欢的人肯定是很好的人，妳值得被人善待……若是她拒绝妳，妳就来找我吧。」他一边说叶涵一边听到他那嘈杂的声音，夹杂吆喝与叫嚣，她不禁问：「学长，你在哪？你那怎麽这麽吵？」
    「喔，我在……」
    「喂？」学长的声音彻底被盖过，叶涵连喊好几声，最後电话戛然而止，硬生挂断。叶涵愣了愣，不放心地回拨几通，却无人接应。
    最後，学长传来一封简讯：「我不方便接电话，学校见。」叶涵这才宽心几分。
    只是很久之後，叶涵才知道，那封简讯不是学长传的，只是早已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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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要叶涵回想自己的高中三年，要选一个做为代表，那麽叶涵会不假思索地说：英文科办公室的角落，江仁馨的位子。
    放学时，叶涵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走进办公室，里头空无一人，只有江仁馨埋首於考卷中静静批改，等着叶涵。
    听见脚步声，江仁馨抬起头，朝叶涵一笑：「妳来啦？」她说得随意且自然，一对上叶涵煞有其事的凝重表情，微微蹙眉。
    她放下红笔站起身，站定於叶涵身前，微微低下头，眼神放柔：「怎麽了？」
    江仁馨一直都记得那天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也记得傍晚黄澄澄的斜阳照进办公室时，将女孩清秀的脸庞晕出一圈淡淡的光，眼里却不复过往般的闪亮。
    「之前，妳说如果我有问题可以来问妳，对不对？」
    江仁馨眨眨眼，点头，以为女孩是要问她课业上的问题，却见她两手无物，这下是越来越糊涂了。
    「那麽，我有个问题想问妳。」
    「好啊，请说。」
    叶涵从没感到如此害怕。当她惴惴不安地鼓起勇气抬起头，一对上那双温柔的眼眸时，鼻头忍不住一酸。年少时的横冲直撞，只因真切地喜欢过一个人。
    爱能让人容光焕发，也能让人面如枯槁；爱所给予叶涵的，便是冲破一切的勇气。
    「我……可以喜欢妳吗？」
    江仁馨睁大眼，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老师，我知道这很难让人接受，但是……」两手紧紧拧着衣摆，「我很喜欢妳，而且很久了。」
    江仁馨顿时感觉到头晕目眩，她的世界忽然之间天摇地动，险些站不住脚。她脸上的惊惧慢慢趋於淡漠，她木然地看着叶涵，脑袋一片空白。
    她的胸口肿胀，好似有谁紧抓着她的心不放，使她感到难受，喘不过气。可她仍能清楚在女孩脸上瞧见二字：爱情。
    叶涵是认真的……
    她闭上眼，紧紧的。被人喜欢应该是件让人又惊又喜的事，可为什麽当这个人是叶涵时，她第一个想法的却是难以承受，紧接而来的，她不敢想……
    「老师，我——」
    「不要说了！」江仁馨失序的大吼让叶涵错愕，身子一僵。「叶涵，妳在跟我开玩笑吧？什麽东西……不，叶涵……为什麽……」
    眨啊眨，眼前的江仁馨开始模糊，叶涵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表情，但从江仁馨近乎绝望的神情来看，叶涵知道，自己真搞砸了。
    「我认真的。」一旦开启了开关，总是再怕，叶涵也不愿再有所顾忌全盘托出：「对，我喜欢妳，很喜欢，我知道不行，可我就是喜欢妳。」
    江仁馨别过头，女孩的眼泪令她难受，更是难堪。
    「妳真的丶真的对我一点点感情都没有吗？有没有曾经有那麽一刻丶那麽一瞬间，其实妳是喜欢过我的？」
    「没有，叶涵，我没有。」江仁馨答得又急又快，好似掩盖些什麽，面若冰霜。「……妳为什麽要这样？叶涵，为什麽？」
    「我不想再欺骗自己不喜欢妳……」叶涵流着泪这麽回：「那妳呢？妳呢……」我不信那些温柔体贴仅因为我是妳的学生，妳才这麽待我。
    我明明也曾在妳眼中，看到与我相仿的感情。
    「妳的感情让我觉得恶心，叶涵，这就是我的回答。」
    叶涵一怔，没想到最後江仁馨对她用上如此偏激的言词……也在这一刻，彻底将叶涵打回原形，缩回自己的象牙塔中。
    江仁馨还想说什麽，然而叶涵一边流泪一边说：「我明白，妳只是选择对自己诚实，仅此而已。」
    「不要再让我看到妳了，叶涵，已经够了。」
    叶涵後悔了。可比後悔这念头来得更快的，是转身逃出办公室的下意识动作。将自己的心意说出口这件事已用尽气力，她再也无暇佯装云淡风轻，与她谈笑风生，说自己是开玩笑的。
    江仁馨冷漠的反应，敲碎了叶涵揣着的炙热的心。
    等叶涵匆匆逃出办公室後，江仁馨这才慢慢地回过神来，脑海一遍又一遍放映方才的剑拔弩张，与自己到底做了什麽。
    她抬起头往办公室外一瞧，微微睁大眼。
    办公室外有人。
    「老师。」何文菱，上届的班联会的主席，也是叶涵的直属学姊朝她挥挥手。一身便服的她让江仁馨一时没能回过神。
    「我是来拿些东西，我已经办休学了。」何文菱耸耸肩。
    「……我有听说。」江仁馨点点头，暗自深呼吸调整心情。「一切都还好吧？」
    「很好啊，」她灿烂一笑，「那麽，老师再见。」
    江仁馨瘫坐於椅子上，揉着发疼的眉心，自顾不暇的她自然没瞧见对方眼中的深意与耐人寻味的笑容。
    在踏出英文科办公室後，何文菱掏出手机夹於肩膀，一边翻着班联会的收支表一边说：「我是何文菱。你说蓝宸军？哦，别把人打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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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写回104丶150章。再三章内结束天使的过去，这章也是四千字的更新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