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那颗星

    
    第四七章那颗星
    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里，顾小满答应了王毅的要求，拒绝了他打理一下个人形象的建议，穿上红白配色的运动服外套，往首都体育场南门走去。
    一路上她没有说话，王毅也单纯陪在她身边没有探问，大约十五分钟后，两人来到南门外向东两百米处的一家咖啡连锁，登上二楼见到了靠窗圆桌旁就坐的两男一女，对方三人也同时看到了他们。
    在他们走过去的过程中，体型微胖鼻梁上架着一副圆形眼镜，穿着打扮相当职业，长相跟顾小满没有一丝相似之处的男人首先站起。坐在他对面位子上，眉眼能找到些许顾小满影子的中年男人迟疑了一会儿，同样从座位上站起。
    只有坐在东侧座位上，脸型、鼻型与顾小满仿佛，留着一头栗色波浪披肩长发，身穿一身银灰色女士西装，浓妆艳抹的女人一动没动。并且王毅保证，在她看见他们，不，更准确来说，在她看见顾小满的瞬间，眼中分明还闪过一道终于来了，我都等的有些不耐烦了的信息。
    “小满你来了啊？坐这儿坐这儿。还有这位同学，不好意思，没想到会多个人，我这就让侍应生给你加个——”
    “不麻烦了何律师，文件。”
    “都是商量好的条款，拿出来我看一遍没问题我就签了，用不了几分钟。”
    在圆桌西侧仅有的空位处坐下，顾小满递给王毅一个稍等片刻的眼神，直接打断了中年律师无意义的寒暄，在他得体的笑容中接过了一式三份，具体内容烂熟于心的放弃继承权律师见证文件。
    站在她身后，王毅忽略了桌边三个中年人时不时扫到他身上的目光，视线垂落与顾小满同时观看协议内容。
    渐渐的，他的眉头皱起，心情变得沉重，天生具备的气场越来越低。
    在律师的见证下，同时放弃血缘亲属双方的财产继承权么？他恍悟。难怪顾小满在接到电话后，情绪的变化会那么大。
    父母？
    不管在座的一男一女因为什么，想要彻底斩断跟自己女儿的联系，做到这一步都有些太过分。
    以他对顾小满的了解，不签这份协议，她也不会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签的时候，就算她嘴上不说脸上不变，心里也……
    “小满。”
    ？？！！
    “王毅？”
    “哈，放心吧我没事，还剩一点儿，马上就好。”
    情绪麻木，机械的一行行检阅协议内容时，肩膀上忽然一重。顾小满稍微愣了一下，如同从噩梦中清醒，侧转脖颈注视着自己左侧肩膀上的手掌看了片刻，嘴角肌肉颤了颤，冰冷的眼中温度浮现，抬起眼睛看了身后默默支持着她的男人一眼。
    接着。
    她继续翻看协议剩余部分，无视了桌边三人在她跟王毅身上往返探究的视线。
    脑子里头、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快点看完这鬼东西，结束这一切吧，她撑得住！
    上个世界她一个人都坚持下来了，这个世界有身后的搭档陪伴，一定一定可以更加轻松。
    “没问题，签字笔，印泥，拍照存证吧。”
    十五分钟、二十分钟，仔仔细细将并不长的协议内容看完，顾小满没有理会右手边身份是她父亲男人的欲言又止，问戴着眼镜的何律师要来笔和印泥，坐在位子上定了定神，毫不犹豫的在协议上签下了‘顾小满’三个字按下了手印，手持见证文书让律师拍了几张照片，当做今天这件事更进一步、更有分量的证据。
    之后，她站起身，在对面女人嫌弃的表情下，将耳畔能摸到盐粒的黑发顺到耳后。
    目光平静的从女人跟开和着嘴唇，分明在迟疑着什么的男人脸上扫过吐出一口长气。说服自己，连续经历两次这样的情景，终于可以死了心。
    曾经……
    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她心底不是没有幻想。可残酷的现实告诉他，她顾小满依然是那个没有父母亲缘的苦孩子。
    今后该怎么办？她其实早就想好了不是吗。
    努力比赛，获得尽可能多的金牌，拿下尽可能多的奖金，通过投资理财尽可能让自己过得比上个世界更好。
    站在高处，证明自己，让那些不知道珍惜自己的人后——
    “记住今天。我保证，你们将来一定会后悔。”
    啪。
    再一次，手腕传来熟悉的触感被人握住，顾小满心中自语断掉一拍，王毅分量十足的宣言飞起落下。
    因为视角的关系，顾小满先看到了对面女人不屑想要反驳几句的脸。下一秒，却发现女人表情僵住，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向身侧时，直接对上了一副挂在王毅脸上，却让她看到以后不敢相信这是王毅的表情。
    那是一种淡漠。
    不！或许更应该说是鄙弃、蔑视更为准确。
    他只不过静静站在那里看过来，一种压力，一种天差地别的差距感就将附近笼罩。
    像极了身处食物链顶端的存在，俯视着脚下尘埃的轻蔑。让人就算很想嘴上强硬几句给自己壮壮胆，却不知道为什么鼓不起一丝半点的勇气。
    “走吧。”
    “……嗯。”
    “等等小满，爸爸想好了，最少得给你留套……不不不，房子不行，还是，还是给你留些钱。爸爸……小，小满？”
    转身被王毅拉着手走出几步伴着声音停下。
    顾小满刷的一下回过头视线割过全场，想说风凉话，想叫她留下接受男人好意，心软想给她些补偿的三个人噤若寒蝉。
    顾小满没有出声，只是将不带任何感情，任何温度的目光从她的母亲，她的父亲脸上挨个扫过。最终眼中透出明显的决绝，彻彻底底斩断了血脉赋予她的天性。抬起头、睁大眼，硬生生将这一幕永远记在心里。
    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
    这！这些！就是她曾经渴望的亲情。
    ……
    “回去训练？”
    转身离开，不再留恋，从咖啡店二楼下来，顾小满低头看了一眼被王毅握住的左手，语气轻松的询问他下半天的打算。
    “不，今天不训练了，你过生日咱们去逛街。”
    “去逛街？”
    听见王毅的回答，惊奇的尾音上扬。
    顾小满将视线从自己被握住的手挪到王毅的脸，非常惊讶这个向来三点一线，往返于家里、训练馆、食堂，没有丁点休闲生活的男人，竟然还能想到放松。
    是因为她么？
    虽然想明白这个原因的瞬间，她很想对走在身边的木头男强调完全没有必要。可话到嘴边咽回去，绕来绕去，想要说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所以干脆不纠结好了，像以前想的那样，一切随心而动，看她最后能够走到哪一步。
    眼前这个男人，以她这么多年的相处经验。应该不会，应该不会，让她再受一次伤。
    放弃思考，将行动交给心底曾经压抑的冲动，顾小满跟着王毅的脚步上了一辆出租车，将近半个小时后来到了东城王府井。
    从车上下来，王毅在前面走，顾小满也不问他准备去什么地方，直到两人走进一家蒂芙尼精品店她才恍悟，这人不会是想给她买生日礼物吧？
    可是可是。
    生日礼物什么的，十一号那天步法训练时，他不是已经送给她了吗难不成还要送？
    那双新冰鞋多实用，价钱也肯定比这间店里百分之八十的首饰贵，完全没有必要再多此一举啊。
    “来，试试这些。”
    精品店柜台前，女导购羡慕打量研究的目光中，顾小满精神理智，身体诚实，依言上前，在王毅的要求下试戴了一对天鹅造型的手环、耳环、戒指，在王毅不断摇头，不知道哪里不满意的反复要求下，继续试戴了蝴蝶、蜻蜓、心形、好几种造型的配饰。
    最后，不知道在挑剔嫌弃什么的王毅，最终选择了一条坠饰由二十颗小钻拼成五角星，十颗小钻拖出一条轨迹，寓意繁星点点，抓住流星，梦想成真的项链，让她带上结账付款。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给顾小满一点拒绝的时间，闹得顾小满走出精品店过了好几分钟，才从愉悦的本能中夺回自我，低头看着明明造型很简单，却越看越喜欢，寓意也非常好的项链暗自苦恼。
    所以……
    这是他给她的成年礼物，还是他给她的祝福？
    理由是什么。
    可怜吗、同情吗、还是说……喜欢？
    她又该怎么办。
    接受这份好意，理所当然的习惯他、依赖他，就像心底渴望的那样？
    年少多金，英俊潇洒，为人成熟又稳重，她是不是应该感觉庆幸！？
    呵，顾小满。你果然就是一个普通女人，远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坚强。
    “……你很会乱花钱你知道吗？”
    心思翻涌嘴唇微微颤抖，心烦意乱心底止不住的酸涩，致使顾小满这么说道。
    “嗯，我爸、武叔也经常这么说。”
    王毅这么答。
    “你明明已经送过我冰鞋了，为什么还要买这个？”
    顾小满提气出声进一步追问。
    “你不喜欢？”
    行人如梭，王毅走过一扇橱窗时回头反问。
    “谁跟你说这个了！？”
    四目相对，眼中只剩彼此，顾小满放弃控制自己的情绪，放弃压抑心底的烦、心底的痛、心底的患得患失，右手紧紧攥住那颗星，逼视着眼前的男人，忽视了附近的行人大声吼。
    “我的意思是！我的情况你现在知道了，我从下个月起，每个月就只剩滑冰队补贴的那点儿生活费，你还给我买这个买那个，今后让我怎么还！？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不喜欢欠别人！一年又一年，却让我越欠越多，是不是很有意思？！你到底想怎么样？王毅，你这个——”
    “别害怕小满，别害怕。我说过，我会陪着你。”
    回答她的。
    是一只抚上她脸颊，擦拭掉她眼角泪痕的手。
    ……